“作为新容器的三十副身子都在此处了,兄长尽可细致些挑——”傅宁远深深地回望他一眼:“毕竟,兄长可是要用它一辈子的。” 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傅成蹊抬眼望去,如冰窖般冷彻骨的石室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十具冰棺,石室四角皆缀以夜明珠,光明如烛,幽幽冷光映得石室有如晨曦。 每个冰棺下都躺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皆面色红润有血色,傅成蹊瞧着他们不似死尸,不禁心中微动,怀揣着一丝希望,随手推开一具冰棺盖,朝棺中人鼻间探去,却没有一丝鼻息;又不甘心地探了探他的脉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才心灰意冷地收回手。 他早该料到,傅宁远办事哪里肯留后路,毕竟人活着,夜长梦多。 傅宁远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却不言语。 “阿远呐,你又让我背了一大笔人命债,罪孽深重啊——”傅成蹊苦笑道,此事因他而起,这些少年人因他而死,就如当年明水城之变一样—— 那些曾信任我待我好之人,最后都因我而丢了性命呐—— 傅成蹊深深闭上眼睛,身子因愤怒与悲哀细细颤抖。 傅宁远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朝那颤抖不安的身子伸出了手,从背后将傅成蹊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低道:“兄长不必介怀,朕不会舍得让你痛苦的,这些记忆都会抹去——” 傅成蹊闻言心中一凛,身子猛地颤了颤,甩开他的手,侧过脸冷声道:“你打算抹除我的记忆?” 饶有兴味地瞧着惊怒交加的傅成蹊,傅宁远双眼笑成了月牙儿:“兄长说笑了,既然身子都换了,哪里还有保留记忆的道理——?”顿了顿,神色莫测地抬起对方的下巴,低沉暧昧的声音似蛇信子缠绕而上:“留着你作为莫穹的记忆,是让你恨朕入骨,还是方便你对那小师弟念念不忘?” 傅成蹊一把捏住对方撩拨的手指,沉声警告道:“阿远,适可而止些罢,现在的你已经疯魔了。” 傅宁远敛了笑,微微眯起眼瞧他,片刻冷冷道:“朕怎样的性子,兄长不是清楚得很么,人前是怎样,人后是怎样,也只有兄长你一人看得到,所以——” “——所以,让我这魂儿灰飞烟灭便可,何苦翻出这许多花样来。”傅成蹊截了他的话,声音冰冷入骨。 那张总是在他面前笑眯眯的脸终于露出了些微怒意,傅宁远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明知朕的心意,何苦说这混账话——!” 傅成蹊任他这般揪着,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阿远,你放过我罢,我真与你折腾不起了。” 傅宁远松开他的衣襟,双手依旧微微颤抖着:“兄长再忍耐一会儿便好,只要抹了这些记忆,所有的恨意都一笔勾销,你便完完全全属于朕的了——!”说着将双手拢进傅成蹊的狐氅里环住他的腰,微微垂下头脸面贴在他胸膛上,淡淡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傅宁远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 许多年前雪庐那一醉,天寒地冻雪絮飞扬,当兄长褪下狐氅裹在他身上,被那似有若无的温存包裹着,天将黑未黑,人半醉半醒,似懂非懂的年纪,傅宁远却晓得,已是万劫不复。 傅成蹊仰起头,敛去面上的情绪,任他这般挨着贴着,心中只默默念叨:阿简,你什么时候来?动作太慢了啊——! *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暗道处传来,傅成蹊眉头微蹙,傅宁远则敛了面上的喜怒哀乐,恢复一派从容站直身子,微微侧过脸,暗道口处影影绰绰站着两个人,一人清癯高挑,一人纤细单薄。 借着夜明珠暗幽幽的光线,傅成蹊瞧清那个高个子正是白日里将他带来的尺黎君,而那个身形纤细的男子则是“老朋友”叶随明。 叶随明毕恭毕敬地与皇上行了礼后,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暗处幽幽地盯着傅成蹊瞧,一副极有兴趣的模样;尺黎君则淡淡地瞧了他两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清冷。 “皇上,时辰快到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罢?”尺黎君的声音无波无澜,听得人不寒而栗。 他口中所指之事,自然是将傅成蹊的魂魄从莫小公子的壳子里再次抽出,换置到新的壳子里,顺带抹除魂核的记忆。 傅宁远闻言迟疑了片刻,才淡淡地点了点头,神色莫测地望向傅成蹊:“兄长,你若不愿意自己挑选身体,朕便代劳了。” 瞧傅成蹊仍沉着一张脸不言语,傅宁远便迈着步子流连于三十个冰棺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仔细挑选。 傅成蹊此刻虽面不改色,一颗心却不住地往下沉,再不复先前的从容淡定,将白简行的名字在心间念了千百遍,这混小子当真寻不来?死在他剑下自己是甘心的,但若被抹除了记忆放置入新的身体里,让傅宁远当做禁脔玩弄,他绝不甘心。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