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沉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道:“只能静观其变了。有我在京中,就算有人想妄动,也要先惦量惦量。至于日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京城内外,多少人牵挂着皇帝病情,无法安睡。宫中的皇帝却时常高烧昏睡,醒不过来。这日皇帝睡到半夜忽然醒转,睁眼看时,就见寝殿里灯火幢幢,宫人们也不知去了哪里,榻前却坐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是太子。 这些时日,太子同大人一样,也是日日在父亲跟前侍疾,辛苦得狠了,此时头一点一点地正打盹。皇帝盯着自家儿子看,想的却是自己正值盛年染上重病,要抛下这点骨血在世间受苦,心中不由又酸又苦。 正凄凉间,太子忽然重重一点头,盹儿也醒了,忙揉了揉眼来看父亲,就见皇帝也正睁眼瞧着他。太子不由欢喜,忙不迭地扑过来,轻声道:“阿爹,你醒了?口渴么?我去端茶你吃!” 皇帝微微摇头,轻声道:“你阿娘呢?” 太子忙道:“阿娘去了外头,说有事同李娘娘商量,叫我在这里守着,寸步儿也别离。阿爹,你……你病可好些了?” 皇帝便皱眉道:“睡久了,头有些疼,你来按一按。” 太子忙脱了净袜,轻手轻脚上了榻,跪在父亲旁边,在头上轻轻按摩。按了片刻,就听皇帝道:“獾郎,日后若你的几个弟弟们犯了错,你要怎么办?” 太子边按边道:“二弟三弟那么乖,怎么会犯错?即便偶有过错,也自有太傅们管教。阿爹别担心,若太傅们管得太严要打手板子,我会帮着求情的。” 皇帝默然片刻,又道:“日后你阿弟若犯了错,记得你同阿爹说过的这番话。只是……若他们不肯敬伏你这个当兄长的,你又要怎么办?” 太子便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想了想道:“不会的。太傅时常教导我,兄爱而友,则弟敬而顺。若我这当兄长的事事公允,心里又时常记挂着他们,阿弟怎会不敬着我?” 皇帝心里便叹息,太子禀性纯良,却也太仁厚了些,少了几分杀气和魄力。这也只怪自己,素日忙于政务,没有亲自教导他,如今只怕是来不及了。想到这里,更加黯然,便道:“别按了,来阿爹旁边躺会儿。” 太子便乖乖爬下来,挨着父亲躺下。皇帝想了想,又道:“若二弟三弟听话懂事,你便多照拂他们。若……日后他们有什么不臣之心,只管放开手脚,给我狠狠地揍,打到他们变老实为止,听明白没有?” 太子听得呆了,半晌才小小声道:“是。” 皇帝还想再多说几句,只是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自己也着实精力不济,只得罢了,拍拍儿子的背,道:“困了罢?先睡一会儿。” 太子便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复又睁眼,轻声道:“阿爹,你快些好起来,我……我有点怕……” 话音未落,眼泪已是涔涔而下,皇帝更加心酸,却强忍着,疾言厉色道:“胆子怎么这么小?你是我大夏朝的太子,以后便是皇帝。四海之内,以你为尊;天下万民,供你驱使,有甚可怕之处?” 太子从来未曾见过父亲这般严肃过,啜泣着不敢作声。皇帝复又心软,摸了摸他的小脸,道:“别怕,有阿爹呢,睡吧。” 太子毕竟年小,靠在父亲身边,便似有了依靠,很快就睡着了。皇帝却大睁两眼望着帐顶,想到自己百年身后事,再也无法入眠。 如今南边刚刚平定,北边匈奴也渐渐消停,再打一仗,边患便可保无虞了。只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若三五年里风调雨顺便好了,一旦闹起大灾荒,必有内忧。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若太子继位,何人可以辅佐新帝? 这些年来,自己把朝臣和王侯们轮番敲打了一遍,他们老实了不少。京中有大将军坐镇,量他们也不敢乱来。太原邱家、陇西邝家、冀北石家等世家大族,世代忠良,将来皆可为太子良臣。宫中事体,则可交由皇后,她素来性子坚忍,处事公允,足可托付。只是子弱母壮,将来儿子少不了要受外戚牵制。 想到外戚,自然又想到平虏侯。当年自己担心儿子母族太弱,受人欺负,这才频繁拉扯郑家。谁想贺言春倒也争气,在骑兵营练兵时就赢得众人交口称赞,后来出征打仗,更是战功累累。让他这当姐夫的都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