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宋氏往死里砍价?魏檗就算全然不顾及大骊宋氏的脸面,仗着一个已经落袋为安的北岳正神身份,骄纵跋扈,为自己为他人大肆攫取实在利益,陈平安也不敢答应——一夜暴富的买卖,细水长流的友谊,显然后者更加稳妥。 何况魏檗一向深思远虑,谋而后动,值得信赖,不然陈平安这些年也不会寄那么多封书信去披云山。 在一个拂晓时分,陈平安终于来到了落魄山山脚。 山门建造了牌坊楼,只不过还没有悬挂匾额。其实照理说落魄山之巅有座山神庙,是应该挂一块山神匾额的,只不过那位前窑务督造官出身的山神宋煜章,时运不济,在陈平安作为家业根基所在的落魄山“寄人篱下”不说,还与魏檗关系闹得很僵,加上竹楼那边还住着一位高深莫测的武学大宗师崔姓老人,再有一条黑色巨蟒经常在落魄山游弋逛荡,当年李希圣在竹楼墙壁上,以那支小雪锥书写文字符箓,更是害得整座落魄山下坠几分,山神庙受到的影响最大,一来二去,落魄山的山神祠庙是龙泉郡三座山神庙中香火最惨淡的,致使这位死后塑金身的山神老爷宋煜章,可谓处处不讨喜。 魏檗缓缓走下山,身后远远跟着石柔。 陈平安翻身下马,笑问道:“裴钱他们几个呢?” 魏檗幸灾乐祸道:“我故意没告诉他们你的行踪,三个小家伙还以为你这位师父和先生,要从红烛镇那边返回龙泉郡,如今肯定还眼巴巴等着呢。至于朱敛,最近几天在郡城那边转悠,说是无意中相中了一位练武的好苗子,高了不敢说,金身境是有希望的,就想要当作送给自家少爷返乡回家后的一个开门彩。” 陈平安与魏檗并肩而行,石柔依旧远远跟着,只是跟陈平安相互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陈平安歉意道:“买山一事,一拖再拖,实在抱歉。” 一身白衣的魏檗行走山路,如湖上神人凌波微步,耳边一侧悬挂一枚金色耳环,真是神祇中的神祇,他微笑道:“其实永嘉十一年末的时候,这场生意差点就要谈崩了,大骊朝廷以牛角山仙家渡口不宜卖给修士,应该纳入大骊军方作为理由,已经清晰表明有反悔的迹象了,最多就是卖给你我一两座靠边的山头,大而无用的那种,算是面子上的一点补偿,我也不好再坚持,但是年关一来,大骊礼部就暂时搁置了此事,正月又过,等到大骊礼部的老爷们忙完事,过完节,吃饱喝足,再次返回龙泉郡,突然又变了口风,说可以再等等,我就估摸着你应该是在书简湖顺利收官了。” 陈平安苦笑道:“半点不顺利。” 魏檗转头看了眼如今的陈平安相貌,哈哈笑道:“瞧得出来,惨不忍睹,只比俗子转入神道时必经的‘形销骨立’略好一筹。裴钱几个看见了你,多半要认不出来。” 陈平安挠挠头,叹息一声,道:“即便谈妥了买山一事,书简湖那边我还有一屁股债。” 魏檗微笑道:“终究只是‘钱财’二字上伤脑筋,总比最初的心境起伏不定、万般我皆错好太多了吧?” 陈平安展颜而笑,点头道:“是这个理。” 魏檗突然说道:“我可没钱借你,就一个北岳正神的空架子,不过你要是能以此拐骗来神仙钱,你只管拿去,挣着了钱,算你有本事。” 陈平安轻轻搓手,笑呵呵道:“这哪里好意思。” 魏檗一愣,听口气,不像当年的那个陈平安啊,像是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这家伙就要顺坡下驴,真要扯着北岳正神的虎皮大旗去挣钱似的。魏檗赶紧一拍陈平安肩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就算了,我哪里好意思让你不好意思,朋友嘛,相互体谅……” 石柔远远跟在两人身后,说实话,先前在落魄山山门口,见着了陈平安的第一面,她真吓了一跳。 几年不见,变化也太大了点。 难道是先后没了隋右边、卢白象、魏羡和朱敛在身边,只能单枪匹马闯荡那座书简湖,然后就给野修无数的书简湖,打出了原形,混得十分凄惨?能够活着离开那块名动东宝瓶洲的是非之地,就已经很心满意足?石柔倒也不会因此就小看了陈平安,毕竟书简湖的无法无天,这几年通过朱敛和北岳正神魏檗的闲聊,她多少清楚一些内幕,明白一个陈平安,即便身边有朱敛,也注定没办法在书简湖那边靠着拳头杀出一条血路,毕竟一个截江真君刘志茂就够所有外乡人喝上一壶了,更别提后边又有个刘老成重返书简湖,那可是东宝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 陈平安说道:“跟裴钱他们说一声,别让他们傻乎乎在红烛镇干等了。” 魏檗会心一笑,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说道:“赶紧回了吧,陈平安已经在落魄山了。” 如有一叶浮萍,在湍急水流中打了个旋儿,一闪而逝,然后在红烛镇一座屋脊翘檐附近,有魏檗的熟悉嗓音,在裴钱三个小家伙身边响起。 正托着腮帮的裴钱瞪大眼睛,问道:“真的假的?” 躺在屋顶晒太阳的青衣小童揉了揉下巴,不屑道:“我觉得魏檗是在唬人,吃饱了撑的,逗咱们玩呢。” 坐在裴钱身边的粉裙女童轻声道:“魏先生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人吧?” 裴钱猛然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