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每月拨下来给我的抚养费,连我们三都难挣扎存活。大师兄是个闷葫芦,除了砍柴就会跳水;我是个纨绔子弟,除了花钱就是烧钱;小师弟他倒继承了住持师父超度伏魔的本事,但致命的是把他的疯癫症也给继承下来了…… 在十四岁的一个晚上,我被一股奇妙的感觉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就看见小师弟站在我床边举着把寒光犀利的杀猪刀,咧开满嘴白森森的牙:“妖孽,哪里逃!” “……”于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回 尿床姗姗而来…… 这夜后小师弟就从太华寺消失不见了。刚开始住持师父很担心,某天衙门里的人会喊他去缴纳担保金或干脆领具行刑过的尸体回来。而很久很久之后,待太华寺兴盛起来后也没见到小师弟,师父他——正好疯癫症犯了顺理成章地把他最小的徒弟给忘了…… 此时在宁州遇见了久未谋面的小师弟,这委实不得不令人悲喜交加。但年幼那场被吓到尿失禁的惨淡记忆让我不得不心有余悸地再三确认道:“你每次说吃药都是没吃药,你到底有没有吃药?不要我一靠近你就把我顺手超度成灰了呀。” 他失望地拿出拢在袖子里的左手,手中挂着串金灿灿的佛珠,佩服道:“师姐果然是师姐。” 我:“……” 他将佛珠挂回了脖子上,贼兮兮的表情已全然换成了一派正经之色:“师姐,多日不见,你好像不大好。” 是啊,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这怎么也算不上一个好字…… 小师弟是主持年轻时候的私生子,昭越民风开放,男女之间风流情韵乃是常事。用阿晏的话来说“这年头谁没个私生子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师弟他继承了师父的一切,就是没能继承他的相貌。绿豆眼、扁平鼻,等听完我大致说了下近来遭遇后,那两条倒吊眉皱得都快贴到一起了。 “师姐,你头一次死后回魂已属罕见。但从去义庄找你的女鬼来看,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论如何,你趁早回归肉身,之后再去寻师父较为妥当,他应已有了应对之策。”他和从前一样趴在木桩上发了会呆,突然道。 我懵了懵道:“有这么严重?师弟,你既然在这里,不妨干脆把我的肉身从那臭道士手里夺过来就是了。依我看,你的修为并不在他之下。” “天机既显,劫数已定。和者悲,悲者喜;生者活,死者生。这非我的机缘,我当不能插手其中。”他说了一连串含义模糊的佛偈,顿了顿道:“师父可还好?” “师弟,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我们?师父,他就算发了病忘记了你,可每到吃饭时却总会放三个人的碗筷。大师兄也很想念你……”那些佛偈我一时摸不着头脑,暂记在心上。 他平淡无奇的脸上忽然浮出了种奇怪的笑容,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我的脑袋:“师姐,我在这里等一个人。他不来,我不走。” 我双手捂住脑门顶玩笑道:“你莫不是在等一个姑娘家,想还俗了?” 那种奇怪的笑容渐渐从他脸上褪去,铜钱大小的光斑透过白杨树顶交错在他身上,他蹒跚般一步一步向退去,在暗黄的土屋前慢慢坐下:“诸法因缘生,缘谢法还灭。师姐,宁执有如须弥山,莫执空如芥子,多保重。” 一叶白杨从树顶悠悠飘落,如同一道宽幕将景象缓缓牵下,叠交在一起深深浅浅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小师弟阖目静坐的身影像一座泥像,以一眼一丈的速度与我拉开。 我不由倾身向前,努力看清:“师弟……” “师弟!”心一蹙,我如琴上撩开短弦绷紧了身子坐了起来。午后干烤的地气熏得我有点头晕,力一松又跪坐了回去。 “道长,你瞧奴家的手相。今年可能找到,找到个好婆家?” 腻得发甜的声音蹿进了我耳中,我怔忪地转过去,茶棚下面一群花红柳绿的姑娘间臭道士正衣冠禽兽地看这手相。 我扶着沉重的脑袋,周身围绕着合欢的清软香甜。嘶哑的蝉鸣一波一波尖啸在棚子左侧的枯树干上,这时间看起来和刚出成衣铺时差不多。 合欢花载着我飘到道士身旁,停在他肩头,我蹦起来使劲掐了掐他耳朵边:“喂,臭道士,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垂目煞有其事地看着那姑娘的手掌:“出了铺子后你被日头给蒸晕了,一直睡在这里。”他狐狸似的长眸子里斜出一点笑:“你以为你在哪里?” 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陷入了沉默之中,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道长,你在和谁说话?” 他微微一笑:“我养的小鬼,就在你们面前。”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