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还在议论纷纷,众人各抒己见,情绪高昂。 正如耿海所料,罪己诏的事根本就压不住了。 士林中几乎是闹翻了天,有人觉得皇帝弑兄夺位,得位不正,应当退位;但也有人提出,崇明帝没有留下子嗣,退位于谁都不和宗法,而且只会因此在朝堂上再起皇位之争;又有人说今上继位也超过十六年了,在位期间并无大过,而且已经自认己罪,也算是自省己过了…… 自从三月十六日的罪己诏事发后,这样的争论就没停过,还愈演愈烈。 皇帝虽然罢朝,却也没因此封闭耳目,他也知道这件事已经压不下去了。 三月二十八日,皇帝终究还是御笔下了诏书,在诏书中言辞凿凿地表示先帝临死时,曾口谕废太子。后来崇明帝登基后,自己也一心一意扶持崇明帝,没想到崇明帝因先帝口谕一事疑神疑鬼,亲奸佞,远贤臣,自己才会决定清君侧,肃朝堂。 无论原因为何,自己终究还是杀了长兄,这些年来悔之不已,才会下罪己诏自省。 这纸诏书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京中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京城的街头巷尾都在绘声绘色地讨论着。 碧蝉的消息最为灵通,她去锦食记买点心的时候就在外头听说了,立刻跑回端木府,眉飞色舞地把这些事告诉了端木绯。 花园里,百花绽放,雀鸟鸣唱,端木绯正在亭子里给她的琴定徽位。 琴有十三个徽位,也是十三个分音点,不多不少,减之太简,增之则太繁,其用途是作为泛音的定位,也是琴师按音下指取音的参考。 对于一架琴而言,琴徽自然是极为重要的一种部件,需要经过反复计算,才能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端木绯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手下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般,锦瑟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不时给她递工具,擦木屑。 琴上已经上好了七个徽位,有道是“金徽玉轸”,端木绯选用了赤金螺钿作为琴徽,在那栗壳色的琴面上显得分外醒目。 碧蝉说她的,端木绯就忙她的,有听没听的。 上完第八个徽位后,端木绯长舒了口气,拈了颗蜜饯吃,思绪忍不住就转到了皇帝的这道诏书上。 端木绯抬眼朝皇宫的方向望了一眼,从端木府的位置,当然是看不到皇宫,不过,即便是最近没见过皇帝,端木绯也大致可以猜出皇帝的想法。 皇帝之所以会决心下这道诏书,自恃的是,当年先帝死的时候只有已经过世的先庆元伯在场,先帝那道废太子的“口谕”就是他的挡箭牌。 端木绯不禁想到了杨家,想到了前年正是岑隐和东厂查抄了杨家,想到了当年为什么会查抄杨家…… 她咽了咽口水,急忙捧起一旁的温茶水,心道:还是喝茶,别想些有的没的了…… 这春光正好,何必自寻烦恼呢! 她的脑袋又开始放空,眼神中露出一抹呆滞的神色。 碧蝉还在继续与她说诏书的事:“对了,姑娘,皇上海在诏书上说,会为崇明帝正名。” “……”端木绯差点被口里的茶水呛到,又急切地放下了茶盅,俯首去看亭子外的鲤鱼池。 一尾尾红色的鲤鱼在池水里欢快地甩着鱼尾巴,无忧无虑,游动时,水面上随之泛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地发散开去,端木绯的眸子也随之微微荡漾了一下,心念一动。 当年今上即位后,崇明帝就被定为伪帝,就连其牌位也没能进太庙供奉,尸骨更是没能进皇陵。 现在今上下诏公开承认,正其名,至少崇明帝的牌位与尸骨能正其位了。 端木绯抿了抿樱唇,脑海里浮现起了封炎,不知为何,她忽然心口抽了抽,眼眶也有些酸涩。 这种情绪来得极其突然,也极其古怪。 这是什么感觉呢?! 端木绯歪了歪螓首,本着一种研究学问的态度打算好好理理,就在这时,端木纭熟悉的声音自右前方传来:“蓁蓁!” 端木绯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循声望去,亭子外的一条鹅卵石小径上,款款地走来一个身穿梅红色衣裙的少女,少女一头浓密的青丝梳了一个纂儿,发髻上斜插了一支镶南珠的蒂莲花金钗,荣光焕发,比那身旁的繁花还要明艳动人。 端木纭提着裙子走入亭子里,在端木绯的身旁坐下,好奇地去看她的琴。 即便是端木纭原来对斫琴一窍不通,在过去的一年多中,亲眼看着端木绯一步步地亲手制作这把琴,亲耳听她念道着斫琴经,如今对斫琴也有四五分了解了,至少也能看出这把琴制到了哪个阶段。 “蓁蓁,你的琴快制好了吧?”端木纭随口与妹妹闲聊。 端木绯点了点头,脆声道:“等定好了徽位后,再给琴上好弦和雁足,我这把琴就完成了。” 忙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