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红婆婆和白婆婆把玄女宫剩下的财物全部搬出来。 玄女宫库银已经空了,如今只剩下龙池和王二狗挖地三尺刨出来的那点东西,大概还能值个几千两银子,再就是玄女宫里的一些家具物件还能卖些钱。 这十几年里,无妄城里的人,但愿能够有投奔去处的,都走了,剩下的,除了留在这里经商做买卖的或有谋算的,就只剩下些贫苦无依的老弱,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无妄城,是她的子民。 无妄城不保,她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她把剩下的财物都给了红婆婆和白婆婆,说:“我把城中的百姓都托付给你们了。带他们离开幽冥州,找一个有阳光有好山好水的安生地方,建一个小村镇,好好过活吧。” 红婆婆和白婆婆的眼睛都红了,双双跪在南离九的面前,齐齐唤道:“宫主。” 南离九淡声说:“大仇未报,我岂能甘心赴死。龙池说得对,一味的退让等待时机,只会增长对方的气焰,让他们越来越强,放手一搏,方才有一线生机。你们走了,我没有后顾之忧。” 红婆婆和白婆婆饶是历经风霜,在此刻,仍是眼泪盈眶。 宫主一人独守空城,她怎么守得住。受了伤,连个救治的人都没有。 红婆婆突然后悔把龙池送回去,不然,龙池跑得快,说不定还能把宫主带出来。可再一想,也知道不现实。当年宫主为了守住城,她强行炼化天星盘与无妄城绑在一起,城在,她在,城毁,她亡。 她俩跪在南离九的跟前,伏地叩首,悲声叫道:“宫主!” 祖上有过飞升仙人的无妄城南家,显赫了数千年,二十年前富甲天下商队遍布四海,今天竟到了如此绝境。 南离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说:“不必如此。办好我交待的事。”她说罢,滑动轮椅,缓缓转身,离开了这空荡荡的宝库,去往地宫正殿。 正殿同样空旷,能变卖的,全都变卖了。 地宫如此,无妄城亦是如此。 背水一战,对她来说并不悲壮惨烈,而是释然。 玄女宫镇守鬼门数千年,到她这一代,她做不到,大开鬼门,放幽冥鬼界进入人间地界肆虐苍生。她背负血海深仇,她做不到以死镇鬼门,让那些人踏着玄女宫的累累尸骨坐享太平富贵。 对她来说,唯有战,才能杀出一条生路,从无妄城杀出去! 幽冥鬼界随时会杀过来,无妄城并没有多少时间。 红婆婆和白婆婆把玄女宫剩下的财物分给了城中的贫苦百姓,之后,带着他们与参王府的精怪和济世药堂的伙计们一起往大松山方向去。城中经营买卖的商家,也跟在他们的队伍后面,一同离开。 浩浩荡荡的迁移队伍,足有一两万人。 一两万人,算多,但对一座城繁华了数千年的城池来说,最后只剩下不到两万人离开,岂止是凄凉。 无妄城里的人都迁走了,许多来无妄城定居的鬼也预感到大事不妙,纷纷逃离无妄城。 偌大的无妄城,白天,活人大迁移,夜里,万鬼出逃。连城里的蛇鼠等动物都都受到参王府那点精怪的指点,日夜不休地往城外逃。 待黎明过后,无妄城彻底变成了空城。 南离九坐在轮椅上,在空寂的无妄城里缓缓前行。 无妄城安静得只剩下风吹动破烂的招牌和卷起垃圾杂物的声音。 南离九缓缓抬头,望向头顶厚实的阴云。眼前,又浮现起烟雨伞破开阴云有阳光洒落下来的那一幕。 无妄城太久没有阳光,久到她都快忘记无妄城其实是有阳光的。 她小时候的无妄城,四季分明。 春来时,满城的玉树花齐齐绽放,花开满城。蝴蝶纷飞,青草茵茵,杨柳依依。 盛夏时节,蝉鸣声声,蓝天白云碧波荡漾,她在种满荷花的碧波湖里划船,她在荷叶上练习轻功,她在水榭中避暑看书习字,她在清晨时分迎着朝阳修行打坐。 秋时,天高气爽,秋风习习,街道上铺满金灿灿的落叶,衬得无妄城宛若由黄金铺成。 冬日,厚厚的积雪飘落下来,随处可见的冰雕美景,人们在暖和的屋子里避寒,酒肆、舞馆等地方最是热闹,烫一壶热酒,沏一杯热茶,看美人怀抱琵琶听缭缭仙音。有客人叫好,有客人洒钱,纯金打造的金叶子一把一把地往外洒,放荡的公子哥,一掷千金,白马踏街戏红尘…… 南离九在大街上独行,儿时的景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昔年的繁华如烟逝去。 她来到城门前,抬眼望去,城外黑云摧城,阴风呼啸。 天空的阴云中,鬼影幢幢,旌旗飘飘,由人皮缝制的战鼓高高摆起,狰狞丑陋的夜叉鬼敲响战鼓。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