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跪了一地。 从帝王的寝宫里出来,落日残阳正铺满了级级石阶。 李怀叙正要往下走,一柄软长剑突然抵住了他的咽喉。 不多时,重重黑羽软甲的士兵便包围了整座宫殿。 “放在去年,我从未想过最终是要在你的手里夺天下。” 李怀延的口吻依旧是那般的不屑与嘲讽。 “我早该看出,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母妃靠着与贤妃有几分相像,得到了父皇的青睐,又生得你健康无比,自小便被父皇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李怀叙冷静无比:“这便是萧贵妃杀了贤妃的理由?” “对!她算什么东西,宠冠后宫,她倒也配!” 寝殿的大门尚未闭合,病榻上的皇帝听见来自儿子暴戾的争执,终于徒劳地闭了眼。 贤妃,是他这一生都最为难忘的妃子。 可她接连为他生了两个孩子都夭折,她也年纪轻轻,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不是不明白事情是谁做的,只是那时候萧家有母后撑腰,他再如何,也不能收拾母后的母家。 后来母后去世,他对这件事情,渐渐也就淡忘了。 直到去岁,老九顺着老大给的线索,又故意牵扯出归远侯府的地下赌庄,尘封已久的恩怨蠢蠢欲动,叫他终于再也不想护住这所谓的太后母家。 归远侯府的没落,是他想要的。 全副武装的黑甲朝着李怀叙围攻的那一刻,列队整齐的金吾卫突然冲破宫门,亦杀了进来—— 公孙遥在家中由惠娘陪着,不知为何,突然心慌的厉害。 “父皇召他们进宫,不会是要说立储的事吧?” 皇帝近来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到这个时候了还不立储,若是真等到驾崩那一刻,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捂着不断剧烈起伏的心口,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正想派人去打听打听宫里究竟怎么样了,突然程尽春带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跑来,将他们王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这是做什么?”她心下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陛下驾崩了。”程尽春道,“立了表弟做太子,但是李怀延不服,正在带兵谋反。” “那……” “王妃别怕,这王府里还有密道,我定会谨遵表弟吩咐,将您护住的。” “不是,我……” 公孙遥急到一时语塞,嘴上胡言乱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这一堆护卫,知道自己此刻什么都不该做,只有依照李怀叙的吩咐好好待着,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她心慌意乱地朝程尽春点了点头,跟着他往所谓的书房密道走。 依照程尽春的说法,一旦李怀叙败了,叛军定会大举进攻他们瑞王府,将她活捉,他们需要立即从密道撤离,才有一线生机。 “不过表弟事先已经准备的足够周全了,当是没有问题的。”他解释完,又给公孙遥贴了一剂安抚的膏药。 公孙遥又默默点着头,带着蝉月同惠娘一道躲进了书房里。 书房一待便是将近三个时辰。 又依照程尽春的说法,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预估的时间。 正当他思索,以防万一,要不要叫公孙遥她们先从密道离开的时候,书房外响起了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被李怀叙留在府中照看公孙遥的贴身护卫为期在外道:“宫里的徐公公来了。” 徐荣,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 公孙遥与程尽春相视了一眼,起身一道去往了前厅。 时值深夜,前厅当中,徐荣带着三四个已经搜过身的小太监,一脸慈祥地看着公孙遥过来。 直等到公孙遥站定,他才微微点头,提醒她道:“王妃娘娘,迎接圣旨需要跪下。” 公孙遥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的确捏着一道折着的圣旨,看上去还很新,透过背面甚至还能看到未干的墨迹,似乎是刚起草好的。 她依照规矩跪下。 徐荣脸上的笑意一时更加祥和,打开圣旨掐着万年不变的细嗓,道:“传陛下旨意,即刻恭迎皇后公孙氏入宫,入主长宁殿,钦此!!!” — — — 李怀叙从明光殿里出来,看着眼前尚未收拾干净的尸山血海,缓缓叹息。 目光稍微放远一点,再看向通往明光殿的宽阔宫道,人来人往,灯起灯落,也都是抬运尸体的身影。 他摇着头,正要回去空旷的大殿,忽而余光的一眼,叫他看见了那道正在宫道上狂奔的身影。 少女下了马车,拎着单薄的襦裙,在月色下一步步跨过尸山血海,正向他疾驰赶来。 夏末夜晚的凉风吹起她鬓边的长发,晃动一切早就摇摇欲坠的发饰。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隔着泼墨般的月色,与她遥遥相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