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把儿子叫来斥责一顿,见他小小一个少年徘徊在雪里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停了一停,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日,王华在考较王守仁的时候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为父会上进,你也要做出样子来,我儿天赋异禀,必定心想事成。” 王守仁怔了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半晌,他对着自家父亲长长一揖。 同样的头疼还出现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读书人出身,原本就学不会什么捧高踩低,岳家触犯国法,该罚的都罚过,也怪不到孩子身上,宝玉年纪不大,他念在先前岳家收留黛玉,难免感激,也存了一份结亲之意,只是慢慢发觉宝玉并不是妻子口中的那样聪颖灵秀,且不堪造就,除了一点诗文上的灵气,更无他用,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不答应岳家,难免有些忘恩负义的意思,答应亲上加亲,又怕委屈女儿,三岁看老,十来岁的小公子四书都没读明白,又自小娇惯成习惯,离了几个丫鬟都能气病,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林如海自觉无法选择,思虑许久,还是选择向岳家去信,信中委婉地道明了他的想法,婉拒了先前岳家想让两个孩子结亲的暗示,这封信才将寄出,林如海便松了一口气。 数日之后,林如海办完公务,回到官邸,正见宝玉和黛玉一起坐在树下看书,远远见着时他就有些奇怪,黛玉看书时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宝玉却在说话,分明是打扰到她了,可她脸上还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林如海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妻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 隔日,林如海便以进学为由,将宝玉送至淮安当地的官学之中读书,江淮读书风气极盛,淮安官学更以严苛出名,许多学子从外地赶来进学,官邸离得不远,林如海却让人收拾了东西令宝玉去住宿学中,隔了几日,就见自家女儿时常红着眼睛,即便有男女大防在前,还是忍不住总是问起他宝玉的情况,怕他在官学吃不好住不好。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林如海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过了几日,官学把宝玉除了名,两个官学官员亲自把宝玉拎到林如海面前,告他扰乱学堂,骚扰学子。 官学的人走了之后,宝玉尚有些委屈,他原先在贾家的时候,家学形同虚设,底下聊天吵闹是常事,他只是不大听课,偶尔和几个新结交朋友搭搭话,竟就要被除名? 林如海看着自家这个妻侄,想到女儿通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抄起了书房桌案上的黄铜镇纸。 若是女儿这辈子就认定了这么一个废物,他能怎么办?就是打,也要把这个上不了墙的烂泥打出个人样来! 宝玉挨打的时候,王守仁用普通的黄铜镇纸轻轻抹平纸张边角,正在斟酌着提笔写下人生中第一篇策论。 这时节读书人读书就是为了做官,想要做官就要考科举,故而许多人一辈子都在为了科考而努力,甚至大部分的读书人不会去碰除了科考内容之外的书籍,王守仁原本很不喜欢这一点,但在有了努力的目标之后,他忽然发觉,科考这种东西对他来说简直太友好了。 经义文章本身就是需要大量背记的东西,他自小就有过目不忘之能,且不像旁人,当时记得一过时间就忘,他记得的东西便是真记住了,如此一年努力之下,他便在自家父亲的针对性考较中磨了磨文笔,准备童生试了。 童生试在很多人看来是一道天堑,然而对于自小读书的人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王守仁过了童生试那天,王宅甚至没有什么庆祝,倒是李凝听说之后,认认真真贺了王守仁一回。 自从对东邻有了别样的想法之后,王华便也不允许自家儿子背地里传书了,规矩还在其次,给人家留下轻浮印象才是最大的坏处,为此他专门登门和李澈谈了一场,李澈虽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在王华诚恳的态度下还是同意两家平日里来往,王守仁可以登门,李凝也能上门。 这实在有些过了,但李澈不觉得,李凝也不觉得。 被小姑娘认认真真地道贺,王守仁有些惭愧,他原是对这些没什么了解的,这会儿却也忍不住暗叹,阿凝明明那样好的天资,却只能看他下场,而不能一展人前,这个他习以为常的世道,真的就那么正常吗?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