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观鱼将纸条塞进了袖中,再次看向程六:“程叔说这次和那些小案不一样,不一样在哪?” 程六摆手:“这事我哪知道,但是‘空印’二字,你且细思。” 空印文书,这字号已经久不听闻了,但沈观鱼确实听父亲说过那段历史,还是先帝当皇子的时候。 当时睿宗朝的一桩集体贪腐案,当时各地收上的钱粮、军需在路途中难免漏损有缺损,和在原地时出的账目总会有差错,空印文书本是为此想出的应对之策。 官印提前盖下了,却是空白的,为的就是到京城,户部核算之后再填上数目,就可应对结项, 可不少官员拿了路途遥远当幌子装糊涂,贪墨、做假账的事不一而足,甚至连各地军镇人数都可以用空印文书,朝野一片乱象。 睿宗已被朝臣逼到眼前,不得已痛下狠刀,此案牵连几万人,流血漂橹,全国上下的刽子手里的刀都砍得卷了刃,菜市场的血水都冲不稀,百姓砍头都看腻了,回家根本吃不下饭。 这事成了大靖立朝以来最大的案子,空印文书被彻底杜绝。 之后先帝爷体恤,知道押运粮草上京的官员辛苦,便定了一个可供折损的范围,得了贤名。 沈观鱼当时听到张凭云手中有军镇的空印文书,心中震惊之余,更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程六知道姑娘聪明,她爹恨不得从她六岁开始夸,一看她面色就知道她明白,又劝: “这事儿太邪门,先帝可是下了死令,真犯了事儿,皇帝都没法救,要我说,沈家说不定将来就你一个人丁了,也别去犯傻了。” 沈观鱼深吸了一口气,将提前备好的银票装在荷包里留下,“谢谢程叔的劝解,但观鱼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走上绝路。” 说罢,施了一礼,带着扶秋出去了。 嗨!程六摇头,这姑娘和她爹像,是真的倔。 沈观鱼记得来时的路,和扶秋在僻静的巷子里走着,头顶玉兔皎洁,月光和灯笼的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 安静的夜更显得人语清晰。 沈观鱼道:“我记得张凭云所在的军镇是,登州?” 扶秋也记得清楚,点头:“确是登州,当时登州都指挥使在二姑爷成亲时还送了礼呢。” 当时的卫指挥使……沈观鱼已经嫁人了,外头的人事和消息都知之甚少,朝中局势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叹了口气,心里极快地思索起了能快速了解时局的法子,明日该想个法子找爹爹还在为官的旧友打听一下。 一路没什么阻碍,她们又回到了停放马车的地方。 扶秋帮着沈观鱼将车帘掀开,即刻吓了一跳。 她竟没察觉到里边有人! 沈观鱼率先认出了人,更是震惊。 赵究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彼时皇帝就在马车上自在安坐着,长腿屈起,在车内显出几分逼仄,撑起的衣摆垂在银纹皂靴筒上,车上烛火映着缎袍,有微微光华流转,显出质感的上乘, 车内只点着一盏油灯,足以瞧见年轻帝王完美无瑕的下颌,他稍低头,那漂亮的模样全显了出来,两笔斜飞的墨眉下,工笔般隽丽的眼睛映着星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侄媳,这么晚出来所为何事?”又亲切又戏谑,似长辈似同辈。 不知为何,在那样的眼神下,沈观鱼莫名地生出想逃的冲动。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