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半新不旧的,穿在身上却愣是透出一股子细润的雅致。脸上含着笑,让人看着,只觉得比外头的春风拂面还惬意。明明做了好几个月买卖,身上仍是半点市侩气都没有,不过倒是比从前更多了份从容和豁朗。 “钱大哥今儿得空?”他笑着颔首,拿起炉上的茶吊子,“我才备了去岁秋的铁观音,你尝尝味儿,要觉得对胃口,就拿些家去,平常闲了可以润润喉咙。” 钱志大喇喇的道了声谢,看着他一派自在的点水煮茶,举手之间恬淡明快,像是不染尘埃的隐者。这人就是有种特质,多金贵的东西好像都不看在眼里,可是又偏偏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显摆。 喝上茶,钱志更是眉花眼笑,“好味儿,回甘无限,就是我这糙舌头都能品出妙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子故纸,“这是近些日子的邸报,都在这儿了,慢慢看罢。” 顾承放下杯盏,接过来一张张的翻着,“不好总麻烦你亲自送来,以后我让人去北镇抚司取就是了。” “不麻烦,不麻烦。”钱志摆摆手,“我爱上你这儿来,反正闲着没事,借故跑这一趟,说不准还有好茶连喝带拿。” 他笑得欢畅,一边观察顾承在看什么。半天过去,见他目光总是停留在有西北战事的内容上,“你还挺关心前头剿匪的事儿,要我说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连官儿都不乐意做了,还管朝廷是输是赢呢。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咱们什么事,反正那伙泥腿子没个十年八年,还打不到京城来。” 顾承没太留意他的话,看了一阵,忽然抬头问,“五省总督王介瞻病逝?不是才打了几个胜仗,意气风发的,怎么好好地忽然殁了?” 钱志瞥了一眼邸报上的文字,闲闲道,“可不嘛,才刚升了官,后脚就被阎王爷请去,也是个没造化的。” “真的是病逝么?”顾承心里怀疑,面上不露声色,像是随口在问,“年纪不大,身子骨又一向硬朗,未免也太突然了些。” 钱志嘿嘿一笑,“你怀疑里头有猫腻儿?还真没准,让你猜着了……”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夜里头死的,悄没生息,人伏在案子上,面前一口老血。军医是蒙古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跟着的人,说本人一向没有心悸的病症。这也就奇了,第二日又在十几里外找着一个男人尸首,是王介瞻才收入营里没多久的,据说是个江湖中人。私底下都传呢,保不齐是他们窝里反,这个江湖人是什么来头谁都说不清,也没准是常某人派去的……更没准压根是那几个反贼的人。” “年轻男人?”顾承声音发飘,“确定是,男人?既是朝廷编制,名姓总该有罢?” 钱志仔细回想,沉吟道,“好像是姓何,具体叫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是男的铁定没错,验明正身过了,再说这军营里头也不收女人呐。” 是个男人!顾承长舒一口气,只是何这个姓氏又让他起了疑心。莫非是何患奇?可那人是个贪图享乐的,断然不会去投义军,只是又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他摇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姓何的江湖人岂止那一个。不管怎样,出事的人不是她就好。 “你也是瞎操心,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钱志见他出神,捅捅他,“正经关心关心自己,你这孝也守完了,该琢磨婚姻大事了!别说你没想过啊,头前的事儿过去也就算了,你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你跟哥哥说句实话,心里头是不是还惦记着沈家的丫头?” 顾承被他一问,直有些发怔。钱志见他神气,已明白了大半,猛拍着大腿,劝道,“兄弟,你可真是痴情种啊!人家都被老家人接去,不回来了,你还预备等一辈子不成?人家家里要有那个意思,接去的时候就会放话,可见是要给她寻个高枝儿。嗳,哥哥不是说你不够好,可毕竟人家曾经是一品大员的独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又生得那副模样,亲戚们还不定指着她攀哪尊大佛呢。” 叹息一道,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的说着,“听哥哥一句劝,甭想那不着边儿的。你如今有了事业,正是大好的前程在望,想找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愁。咱们放眼好好挑挑,管保能挑出一个温柔贤惠,貌美如花的。” 顾承早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敷衍着,“再等等罢,铺子里的事儿才上了正轨,我还想着今年再把店面扩一扩。男人嘛,立了业再成家更稳妥些,自己心里有底,人家也觉着靠得住。” “什么话啊?成家立业,那成家是搁在立业前头的。”钱志对他不咸不淡的做派也没辙,想了想,换个角度笑问道,“你们家从前那老嬷嬷,姓什么来着?是了,祝妈妈!前阵子不是上来拜祭太太么,怎么着,老妈妈见了你这孤家寡人的模样,也没少碎嘴罢?” 这话还真问着了,刚开春没多久,祝妈妈打发侄子上城里来,说三年了,该亲自来祭拜太太。他把家里收拾好,专为迎老妈妈上来住一阵子。 一见面,祝妈妈拉着他的手不放,左看右看的,像是要把他刻进眼珠子里。那份关切是实实在在的,有着多少年积累下的情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