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坐倒,放声大哭。 叛逃?怎么可能? 从峒城到滇南,从塞外到西北,辗转几万里,大小几十战,血雨腥风中,所有人只看到大将军光鲜亮丽的一面,谁又见过她大哭?谁会知道战神之称的人尽然每次下战场会狂吐到哭? 那样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会丢下同袍亲友、放弃热血洒遍的山河,叛逃他国? 不信,杀了他也不信! 可是不信又如何? 人死了,成了白骨,甚至连坟都没一个,他想为她报仇,可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无助地大哭! 他,还有老母在堂! ************************************************************ 他一直镇守西北苦寒之地,一呆就是八年,去年,朝廷曾打算调他回京入兵部,被他推拒,最后调任江南道总兵,走的当天下属送行,众人喝的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中他抱着尹微大哭,一个劲喊,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第二天醒来,尹微问他。 他木然了很久,说,小尹,我其实只是个胆小鬼! 上不敢以身殉国,下不敢带众造反,对朋友不能舍生忘死,对爱人不能全心全意。 他唯一能成全自己的只一个孝字罢了! 十年,全了孝,失了义。 十年转瞬,黄土堆下那人早已烂成白骨,任她活着是如何英雄盖世、功德天下、传奇风光,也抵不过岁月流年暗偷换,淡了记忆、白了青丝,沧海了桑田! 每年清明在家祭拜时,张永峰总是会想,她在地下可好?可有酒喝?可有肉吃?她生前满手血腥,恐怕投不了胎吧,那么,她可曾后悔? 一地之隔,世上盛世繁华,地下孤苦凄凉。 十年功名尘与土,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像一把刀,斩断前尘往事,让记忆模糊,过往成烟,再看不清来时的路。 ******************************** 春天的江南极美,繁花绿柳,草长莺飞。 江南的春天却让张永峰这个北方汉子浑身不舒服。 软绵绵的气温,软绵绵的风,这要怎么操练那帮子小兔崽子?还有,他老娘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去找媳妇。 他嗷叫,老娘啊,能不能别一开春就急着逼我去配种啊,好歹,我也是一英雄盖世、风流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钻石王老五啊。 他老娘两眼一翻气晕过去,然后,总兵府上下鸡飞狗跳,再然后,远近三百里排名前五十的媒婆齐聚总兵府,一时间花枝招展热闹非凡,一个个苍蝇似地围住张永峰,吓得他躲进花楼不敢回家,直到李茂突然出现。 李茂,镇远侯,此次送夫人归省,顺道来见挚友,张永峰大喜,拉着他上天香楼喝酒。 ********************************************************************* 天香楼,浙东第一名楼,素有北流花、南天香之称,如美人矗立西湖边,揽尽半城烟水,风景极佳。 两人喝酒叙旧,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许多年前那场战争,一番唏嘘后,不可避免想起那个人。 少年英雄、鲜衣怒马、恣意欢笑,天下谁人能及? 李茂抬眸望向窗外,过了好一阵才哑声道:“愿他在天上一切都好。” 张永峰昂头灌下一盏酒,嗤笑:“天上?怎么可能,他生前杀人如麻,死后不下地狱十八层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上天!” 李茂默然良久,低吟:“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不知他在地下是否有酒喝。”张永峰笑着打断他,虎目隐隐泪光:“呵呵,女儿红啊,大将军,喝一壶吧。”他提起酒壶洒落窗外。 黄土白骨,阴阳相隔,十年虽只弹指间,那痛,却不曾轻了半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