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偏不倚,恰陷在一侧轮胎与地面之间。车子陡然遇阻,当即失衡倾倒,车夫趔趄间本能松手,免去摔个狗啃泥之灾,车上坐的客人却狼狈地翻滚下来。 车夫正慌乱无措,却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飞快跑过来,一脚踩在客人胸口,声音又冷又硬:“阁下且留步。” 客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拼命挣扎,偏生一寸地方也没能挪动。车夫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一队巡警往这面奔来,越发仓皇不安。 颜幼卿抬眼看他,道:“你是同伙?” 车夫拼命摇头。 “扶好你的车,在一旁等着。之后巡警问你什么,照实说便是。” 巡警很快来到近前,被颜幼卿踩在脚下的灰衣人忽大叫起来:“警官救命!光天化日之下,歹徒拦路抢劫……呃!” 颜幼卿拎着他衣领将人提起来,对方被勒得只顾喘气,再说不出多余的话。 “政界要员尚贤车站遇刺,此人有重大嫌疑。”颜幼卿向领头的巡警道,“我是尚先生身边护卫,追击嫌犯到此。” 巡警头目刚得知革命党某首脑人物在车站被人开了一枪,正焦头烂额,巴不得有人给出线索。循例问道:“有何证据?” “他手上还有残留的火药气味,喷水池里应该有他抛下的凶器,劳烦警官查证。” 听颜幼卿这般说,巡警头目如获至宝,立刻派人去喷水池里捞取证物,一面将嫌犯上了铐锁。人证俱全,一伙人押着嫌犯进了车站临时禁闭室。那巡警欲留下颜幼卿一同等待上司到来,奈何他惦记尚先生状况,问明距离最近的医院所在,留下姓名讯息,转身便走。 申城火车站位于盎格鲁与弗洛林两国租界交接处,距洋夏合办的同德医院最近。同德医院,也是申城最好的西式医院。尚贤遇刺事件发生,当即惊动了车站高层,用站长的私人汽车直接送到这里救治。颜幼卿赶到时,尚古之已经被送入手术室。 望见峻轩兄满脸沉肃,颜幼卿忍住本欲问出口的话,默默站到他身边。安裕容把他上下打量一番,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人抓到了?” “抓到了。我来时还关在车站禁闭室,随后应当会押到警局去。” 杨元绍原本焦灼而茫然地盯着手术室大门,这时仿佛恍然惊醒。在他二人脸上来回扫视,几番斟酌,终于开口道:“二位,多谢二位援手。我恐怕不能一直守在此处,有些事……” 安裕容颔首:“杨兄尽管放心去办事,我二人必在此坚守。” 杨元绍眼眶通红,顿了顿,才道:“我必定尽快赶回来,在此期间,不论何人闻讯前来探视,都请二位暂且挡驾。”后退一步,鞠躬致意, “拜托了。” 候在侧旁另外两人面现诧异,杨元绍解释道:“这二位是先生在北方认识的朋友,生死之交,足可相托。”那两人与杨元绍简短商议几句,一人留下,另一人与他同行,匆匆离去。 留下之人做了个自我介绍,姓张,乃越州州府一名行政督察专员,同时也是州参议会议员。自祁保善一怒之下解散了国会,北方各州市县议会随之不复存在,南方却公然未尊号令,体制依旧。安裕容、颜幼卿通过张议员之口,方得知尚古之如今官方正式头衔,乃革命党内副理事长,兼越州参议会议长。 等待最是叫人心焦,三人不免时有交谈。虽有杨元绍一力担保,张议会毕竟从未见过安、颜二人,言辞间颇多试探。 “听先生言及,多亏朋友相帮,才得以安然南返,想来说的就是二位了。” 安裕容摆摆手:“不过是仰慕先生高义,借生意之便,顺手递过两回消息罢了,不敢冒认功劳。” 张议员知道尚古之从北方带回来两名大汉,如今正在河阳魏同钧麾下,立时把安裕容推脱之词当了真。又想若是能得张传义、刘达先随侍在侧,未必就能叫歹徒得逞,不由大感遗憾痛心。先生总是这般处处以大局为重,将个人生死安危置之度外。事发当时张议员惊惧慌张,待反应过来颜幼卿早已追出候车室外,故并未留意到细节。因而他心目中,能护卫尚古之的,自是如张传义、刘达先那般魁梧勇猛之壮士。 他不知颜幼卿与安裕容被往事牵动,想起一路险象环生,历尽千辛万苦,才保得尚古之性命安全。如今眼看形式好转,曾经举步维艰,逐渐有所起色。谁知风云不测,旦夕祸福,昨夜还同桌对饮,那踌躇满志慷慨陈词之人,此刻已躺在手术室内,命悬一线,生死未卜。二人彼此对望,心情实在愤懑难言。纵然自身做不了济世菩萨、救难英雄,却不忍眼睁睁看见有人啖其肉饮其血,窃国而侯。 颜幼卿紧了紧拳头,忽小声道:“若是咱们能早些到……怎么偏偏就耽误了……” 安裕容轻轻摇头:“你我前来送行,乃昨夜临时起意。想来先生与杨兄也未曾向他人提及。再者……画展闹剧,不似有诈,大约纯属巧合。” 颜幼卿默然片刻,终究不甘:“若是能早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