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段二被一个黑衣人推进门来,除去神色萎靡,倒看不出别的。 颜幼卿瞥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段二,这会儿你东家在此,胡老板也在这里,你把当夜到底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再说一回罢。” 段二瞧见金大在座,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抱住对方大腿:“大哥!兄弟对不住你哇……”语带哽咽,眼泪双流。 金大眼眶又红了:“二弟,你……你怎的这般糊涂?自家兄弟,什么不好商量?你倒是给我个信儿……” 颜幼卿看这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有点儿愣神。 “事情办砸了,货没了,人死了……我怕洋人不肯善罢甘休,送了信,反倒连累大哥与三爷……” 韩三爷冷笑一声:“听你这意思,一去无踪,龟缩不出,倒是为我们着想了?你段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那些个被洋人抓走的,还有死在海里的,也都跟着化了灰不成?你除夕天没亮偷偷跑回家,码了一箱子金条银元,莫非也是怕连累金老板与我韩三?” 金大拍拍段二肩膀:“你既然回来了,为何还躲着大哥?若非韩三爷等着与你见面,咱哥俩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说上话。货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只是……人是你带出去的,最后却……唉!你一句交代没有,面也不露,叫大哥怎么帮你担待?你说你……唉!” 段二涕泗横流,金大满脸痛心。韩三爷不耐烦道:“段二,当着金老板、胡老板的面,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罢。是谁走漏了风声,泄密给洋人?你这样的,都能躲过洋人的枪子儿逃出去,我那兄弟什么身手?如何就死在了海里?别妄想拿些虚头八脑的花言巧语糊弄我,你这笔债,早已欠定,只看你拿什么来还罢了。” 段二除夕日被韩三爷的人堵在家门,便知无法善了。被关了这些天,能说的早已翻来覆去说过无数遍。看见眼前架势,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要拿自己祭刀,好叫三家平了恩怨,了结此一桩公案。他抬眼去看金大,金大目光闪烁,偏过头去。 段二猛然站起,大声道:“三爷,该交代的,我段二还有哪一句没交代过?是谁走漏了风声,泄密给洋人?这话凭你问谁,都不该来问段某人我!是,我是躲过了洋人的枪子儿,我没死在海里——那是老子命大!老天爷照应!有句话,我一直忍着不好意思说,怕削了三爷您老的脸面。可惜您老不但不给我留脸面,连丁点儿后路也不想给我留。那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您手底下的兄弟,确实身手不一般。洋人刚围上来,枪声才响,他们头一个就抢了梭子船突围,剩下的人可谁也没快过他们。” 段二使劲儿拍着胸膛:“当初借人借枪的时候怎么说的?保证钱货万无一失,洋人也好,广源的人也好,统统不在话下。结果洋人还没露头呢,一个个蹿得比兔子还快,全他娘撇下老子跑了。老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可不正是!” 韩三爷一张脸铁青:“放屁!” “我放屁?你敢不敢问问从警备队赎出来的自己人?当时广源的人也有不少在场——”段二一眼瞅见颜幼卿,激动之下认出他,嚷道:“胡老板,你身后这位,腿脚利落,眼神儿也好,我的人还没动作,便叫他发现了。韩三爷,你敢不敢叫这小哥说句实话,究竟是谁抛下旁人,抢先往大船下逃,结果挨了洋人的枪子儿!” 颜幼卿被段二点到,先是一惊,随即听出话里意思,并不怀疑韩三爷手下中枪另有缘由,心头大定。想来当时场面混乱,光照晦暗,除去自己与峻轩兄,余人皆仓惶逃遁,无暇留意其他。见段二神情焦躁,心头滋味有点儿难以言喻。若非自己碰巧缀上了他的行踪,透露给大东家,未必就叫韩三爷的人堵个正着。 韩三爷一双利眼往自己瞧过来,颜幼卿垂下目光避开。 “这么说,胡老板,你这小伙计当时也在船上?” 胡闵行转头,轻声道:“三爷问你话,照实说便是。” 颜幼卿抬头:“是,我也在船上。” “听段二意思,你功夫挺好?” “会一点粗浅招数。蒙东家信任,跟在王掌柜身边帮点小忙。” “你瞧见了什么?说说看。” “我当时……和王掌柜、小胡管事一起被绑着。洋人围住大船,先开了几枪,随即用喇叭喊话,打出探照灯,大伙儿都乱了。我趁机设法给自己松了绑,又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