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容便道:“你到了海津,自当我尽地主之谊。喝杯高馡,吃块蛋糕,不过是起码的待客之道。凭咱俩的交情,莫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哥哥我么?” “那……你也吃吧。确实挺好吃,你也尝尝。” 安裕容不说自己尝过许多次了,笑眯眯拿起叉子:“行,我也尝尝。” 两人分食完一块蛋糕,两杯高馡也喝尽了。颜幼卿认为安裕容特地请客,西洋人的东西价格昂贵,既不能不给面子,也不该浪费,故而随着对方动作,一口接一口喝了个见底,自己也觉得挺意外。 安裕容抱怨他到海津这许久,居然都不想着上门联系徐文约找自己,实在是没良心。又细问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现下在哪里安顿。想知道的都问清楚了,道:“按说今日理当请你到我的住处去认认门,再把徐兄叫出来一块儿吃个饭。只是事先没有预料,我后头还约了别人。想必你也同样不得闲?” 颜幼卿点头:“是要快些回去给掌柜复命。” 安裕容叫侍者结了账,站起来:“那便过两日,我去广源商行码头分店看你。” 颜幼卿有些为难:“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在店里,什么时候出门接送货物。要不……还是我去找你?” “你才干了几个月,为这点事告假老板多半要不高兴。我得空的时候多,就当是闲逛了。你也不用特地候着,总能撞见的。” 颜幼卿没说自己在皇会上的风头之举,安裕容不知道他在老板面前颇有脸面,告个假会朋友并非难事。这会儿要特地解释,颜幼卿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得同意等对方上门。 他把安裕容送上电车,转回总店马厩去取自己的马。因为今日这场意外重逢,脚步略有点儿发飘。骑着马即将走出圣帕瑞思路,才想起没问安裕容到海津后具体状况如何,更忘了提及报答恩情之事——不但要还人家钱,还应当还人家马。 颜幼卿回到店里,等傍晚店门关闭,请大账房开了锁,将寄存在柜上的小箱子取出来,躲进自己小屋,清点这些日子攒下的家私。除去大老板赏赐的黄金,数月来省吃俭用,竟也积下一笔不小的资材。将银元一枚枚点过,数出五十整,仅留点零头充作日用。次日早又跟柜面讨了块红洋布头,把五十枚大洋并两根小金条,裹成一个小包,放回箱子里,重新寄存到柜上,只待安裕容来了好交给他。 小樟木箱中其他零碎都取了出来,包括一摞二月至今的《时闻尽览》。《时闻尽览》十日一期,如今已是六月初,那《仙台山历险记》亦连载了十余回,正讲到第一批人质释放,山匪如何用老幼妇孺交换食物药品。其中有匪首之奸猾,匪徒之凶悍,有总长之英明,军士之勇敢;又有身陷匪窟人质百态之生动描述,内外营救权衡斡旋之多方揣测;而亲历者怀谷散人,更是被塑造得临危不惧,智计百出,与之搭档的少年匪首,则神秘莫测,亦正亦邪。一场人质物资交换写得曲折多变,扣人心弦,将整个故事推向了精彩绝伦的高潮。至于两名主角,既针锋相对,又默契无间,披荆斩棘,化险为夷,简直浑身上下闪着金光。 颜幼卿不知道其他人读了是何反应——其实也不是不知道,看店内伙计同他一道追着报童买《时闻尽览》,读罢几个人还要争论多日,就明白这《仙台山历险记》是如何蛊惑人心了——但就他自己而言,头一次读到,差点面红耳热,无法直视。被其他伙计硬拉着热议几回,才慢慢习惯,权当它是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虚构故事。《仙台山历险记》么,看名字就知道,鬼扯胡谈而已。 然而猝不及防见了安裕容本人,再回头翻阅这写得天花乱坠般的故事,一摞子报纸直教颜幼卿觉得烫手。尴尬之余,匆匆收起,手忙脚乱塞进床铺褥子底下。心中暗叹,自己的脸皮实在没法与对方相比,若叫安裕容发现自己买了这份报纸,可真不知如何回话才好。 三天后的上午,颜幼卿正准备出门,安裕容果然找了过来。今日原本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只是去码头打听几趟货轮大概什么日子能到,与相关管事核对前一段的细货账目。颜幼卿与王掌柜说一声,换了别的伙计去码头,对账的事延后进行。王掌柜头一回见他有朋友来,又见安裕容衣着讲究,气度不凡,不免细问几句。颜幼卿便道是从前机缘巧合认识的故人,没想到在海津又偶然巧遇了。他想了想,安裕容最近常去总店拜会大老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撞上王掌柜,便将总店门口巧遇的情形也说了。 王贵和听得这位安先生替洋人办事,与大老板也有往来,心中讶异颜幼卿竟有如此人脉。面上热络非常,当即叫伙计沏出上好茶水,且大方地给颜幼卿放了一天假。 店内不好说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