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附近的民人,之前负责给这边送菜的,东洋鬼子打过来的时候,主动过来帮忙做饭,现在……唉!可以说是刘立三他们团最后一个人了。”人到中年的汉子叹了口气,见惯了生死的脸上没有什么恨憾,只是有些唏嘘。 听到他的话,少年嚎啕大哭,嘶哑的嗓音带着一股凄厉尖锐:“刘团长!付班长!大高,炊事班……都死了!” 跟随顾临宗的副官都皱起眉头,但见顾临宗都没什么表示,也就没抢着出头。 把马放在营地,一行人徒步进山,气氛沉默而压抑,在战场映入眼中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漫山遍野都是尸横枕藉,穿中都军的灰军服的,穿扶桑军的黄军装的,剩了半截的、没了头的、纠缠在一块儿的,雪从天上扑下来,盖住了炮火烧灼过的地面,却遮不住斑斑血痕。 只是靠近这片战场,鼻端就好像能闻到未散的硝烟味儿,只是用眼一看,当日的惨烈战况仿佛就在眼前。 顾临宗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冷得彻骨。 那少年本来抽抽搭搭的跟在他们身边,一见这人间惨象,顿时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惨叫,发狂般地扑过去,一具具翻找着尸首,状若崩溃。 随行人员立刻开始收敛遗体,己方的收到宽大的担架上,妥善摆好,敌方的堆在旁边,预备一会儿掩埋。 略走几步,脚下就是一只手臂,被刀生生砍离了身体,切口整齐,顾临宗弯腰拾起断臂,身边人刚要上前劝谏,他低声吩咐道:“这些残肢,凡是能收集的,也尽力收起来吧,到时候一并埋了。” 命令传递下去,尽管增加了工作量,也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顾临宗脱下军帽,挽起袖子,跟工作人员一起收敛烈士遗体,一干就是大半天。他都上手了,他的随从们也不好干看着,只好跟着干活儿。 到了下午,终于干得差不多了,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挂在山角,向这个悲惨的世间洒下凄冷的光线。 阵亡将士的遗体整整齐齐摆在大担架上,小山似的,担架排成一排,煞是壮观,又令人心下悲凉不已。 一小块平坦的空地上放了整鸡整猪、枣子、橘子、苹果等,堆在盘子里,几乎冒出了尖儿,一只硕大的香炉摆在中间,那少年头上绑着白布儿,哭得嗓子眼儿要冒血,顾临宗拈了三柱香,拜了三拜,身后众人一齐下拜。 他把香插进香炉里,转过身,沉声道:“烈士英灵不远!我们必将承继前人遗志,抗击外侮,九死不悔!此志,共勉!” 众人只觉心里一股寒意直冲脊髓,激动得浑身哆嗦,大声应道:“是!抗击外侮,九死不悔!” 没几日,山下挖出十几个大坑,烈士遗体依次下葬,填上土,坟前竖起碑,很多人的一生,就这样盖棺定论了。 军中又去附近找了几个和尚道士,过来做了七日水陆道场。顾临宗深受西洋影响,并不很信这些东西,却也没阻止。 不过是活人求个心安罢了,有什么可非阻止不可的。 正当他觉得事情都已经办完,可以启程回家的时候,又一场大雪在夜里飘然而至,阻断了归程。 这天傍晚,就在他坐在烧着火盆的房间里喝酒时,副官探进头来,笑道:“少帅,有人来看你。” 他脸上的笑意太过古怪,混杂着暧昧的打趣,顾临宗眼皮也不抬一下,自斟自饮:“谁这个时候儿来?” 副官就嘿嘿一笑,说:“徐小姐。” 他微愣,本不想见,想起她一个女孩子,过来何其艰难,心就软了软,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下一刻,徐玉婷携着一身寒气进门,一件大红羽纱斗篷兜头罩住她全身,她从斗篷里钻出头来,解开下巴处的系带,脸色冻得都有些青白了。 她甚至没有多加注意自己的状况,第一眼就看向了顾临宗。目光接触到他俊美忧郁的面容时,满心的柔情几乎让她化作一地春水。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了?”她脱下斗篷,走向顾临宗,笑容明亮,双眸清澈,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让她浑身散发出夺目的光彩。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