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淇的思绪被拉回来,随其他四位小姐一起起身行礼,低头应是。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女子当贤惠之类的道德要求,大部分时间却并不被人当回事。那就像是一个空泛的口号,只是要用的时候在嘴巴上喊喊。 种夫人是将门出身,更不讲究这个,从来都是大喇喇的直接把态度摆出来。荣太守生性风流,当年她也曾手持刀枪,追砍丈夫私纳的外室,得过妒妇的称呼。可惜她的丈夫太过风流,又是个冷心寡情的,并不吃这一套。她闹也闹过了,并不见什么效用,渐渐的也没了力气。 贵家女子,自有发泄愤怒的方式。荣家的庶女都归她教养,她倒也不施加虐待,只是不着痕迹的鼓励她们竞争,谁讨得她的欢心,谁就有好处,反之就不闻不问。 这一招何其毒辣,荣太守六女,除了荣玉乔天真娇憨,荣淇散漫桀骜,剩下四女的心性都已经坏了,你踩我,我踩你,终日斗争不休,而种夫人就在一旁袖手看笑话。 “行了,都去吧。”种夫人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让小姐们退下。 “儿等告退。”大小姐荣湄娇声历历,等走出内室,还忍不住回头去看,见方才还冷漠高傲的嫡母低头与嫡妹贴着脸说话,满身是柔和的气息,不禁嫉恨地咬紧了牙。 五小姐荣洁经过她身边,心里很看不起她这个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低语:“看什么,眼红了?那你再投一次胎,投到太太肚子里去啊。” 荣淇一语不发的迈步走了,谅她们斗得再狠,也不敢在种夫人门前打架。 她住在一间小小的阁楼上,要经过长长的昏暗的木梯,才能走到房间里。木梯咯吱咯吱的,像一支破败的曲子。 这是种夫人对她的特别“照顾”,回报她的不驯服。 房间里的陈设还算精致,有琴有花,外间摆着梳妆台,几案凳榻俱全,中间横了一架八扇美人屏风,左边案上的香炉里没有燃香,右边的案上花瓠里摆着茉莉花。 使婢养娘们上来迎她,一人笑道:“恭喜四小姐,这一回京,前程就有着落了。” 女孩子能有什么前程?还不是嫁人。荣淇漫应着,脱了鞋只着足衣,走到棋秤前看昨晚未下完的残局。 她一向如此,看上去木木的,有时一整天也不说一个字,既不如大小姐能说会道,也不如三小姐娇憨可爱,下人们私下议论纷纷,都说她是个没前程的,有福也享不了。 偏太守大人偏爱她,说她外讷内秀。 不过她也是个好伺候的,从不挑吃捡穿,嫌东嫌西,也不为难下人。 只是啊,人心苦不足,一日两日的宽和不争,还能叫人念声好,时日久了,旁人倒习以为常,不以为这是好处了。 日影缓缓地移动,斜斜映在窗纸上,也映在她的脸上,那脸颊上,绒毛细细的,满是少女才有的青涩。她一动不动,半边脸浸在日光里,金色的,不像真人,倒像是,像是一尊菩萨,一尊佛。 养娘被自己的联想唬了一跳,按着胸口定定心,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讨好:“回四小姐,夫人派人请小姐过去用饭呢。” “知道了。”荣淇头也不抬,在棋盘上按落一粒白子,口中应着。 想也知道,种夫人怎么会愿意在吃饭的时候看到她们,这必是做父亲的荣太守的主意,想在分离前最后相聚一次。 这几年大周收成不好,北边草原上也遭了灾,西戎人过不下去,已经叩关了好几次,掠去不少财物人口。 听说那边去岁雪灾尤其重,一开春,漠南王庭就发金狼令,命各部落各出人马若干,组成了一只浩浩荡荡的大军来犯。 这只军队号称扣弦之士五十万,大周这边不敢怠慢,也忙调兵遣将,因为皇帝身体不好,所以是太子亲征,这会儿金黄銮驾已经出了京兆。 幽州地处前线,荣太守身为一州最高军政长官,绝无可能未战先逃。但兵凶战危,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安全,女人家柔弱,把妻女送回京中,也是无可厚非。 在公事上,荣太守是个沉稳能干的官员,但在私生活上,又是另一副面孔,风流花心,见新忘旧,可要说他无情吧,有时候他又很多情。 比如现在,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妻子种氏内心非常憎恨自己的这些庶女。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等她们回了京里,自己老娘是个不管闲事的,那她们的婚事就完全落入了嫡母的掌心。以妻子的性情,到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她们。 恐怕自己六个女儿,能落得个好下场的只有她亲生的老三吧。 尽管她们都是蠢蛋,一想到这里,还是让做父亲的心里很不好受。因此他今晚破例对几个女儿敬的酒来者不拒。 倒让几位小姐好一阵受宠若惊,席上一时香风鬓影,娇笑连连。 在场的所有人里,能体会到他心情的只怕只有种氏夫人和荣淇。种夫人带着一种夹杂着微微恨意的快意笑容看着丈夫,转头给女儿夹菜盛汤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