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痛苦却又嚣张地笑了:“你不敢动我的……我是平王李崇珩之孙……” “你的堂兄,宁王李崇玹的小儿子、‘半江楼’少主,此刻正在天牢里数跳蚤,也是这人亲自一脚踹进去的,”门口又进来一个悠哉哉的武袍女子,英气飒飒地笑道,“不过你的堂兄运气好,就断了三根肋骨,据说伤到肺了。活不了几天。” “可你们,不敢就地杀我,”玄明阴测测笑着吐出口中血污,“你们得将我带到云安澜面前,由她亲审,若我伤得重了说不出什么……” 严怀朗目光森森寒凉地望着他的眼睛,徐徐蹲下,干净利落地折断了他的双手手腕。 “哎哎哎,你……”武袍女子抬了抬手,见已制止不及,只好扶额撇撇嘴,将头扭向一边,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木蝴蝶与第五静却惊呆了。 玄明已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连就地滚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严怀朗徐徐站起身,抬眸瞥见床榻上僵身闭目、面色惨白如没了生气的瓷娃娃般的月佼时,他的喉头滚了滚,眸中闪过遽痛。 他将目光转向玄明,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捱过手腕被生生折断的那阵痛苦。 待玄明徐徐张目,严怀朗才在他惊恐万状的注视下,抬脚踩在了他的脚踝上。 满室的人,似乎都能听到脚踝骨碎裂的声音。 “御前受审,能说话,就足够了。”严怀朗淡淡地看向那名武袍女子。 武袍女子翻了个白眼,摊手道,“我,同意你的观点。” **** 待一队将士将玄明、第五静与木蝴蝶都带出去后,武袍女子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严怀朗这才在床榻边沿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将床榻上那个小姑娘揽入怀中。 他的小姑娘,此刻一动不动,像是一尊略使力就会碎掉的甜瓷娃娃。 心痛难当的严怀朗将脸埋在她的鬓边,有热泪跌入她如云的发丝之间。 他在她耳旁哑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他并不知道,在这短短六个字之后,月佼脑中似有漫天烟火炸开。 上一世的月佼,在漫无边际的漆黑绝望中,除了木蝴蝶的温暖絮语之外,与这世间的另一点牵连,便是这个声音,这句话。 她很想笑。 原来,那是你呀。 第六十七章 前世的月佼活得浑浑噩噩,活着只是活着。 脑中空空, 不会有太多烦恼, 对“从前”并无太多留恋,对将来也没什么憧憬。 无论喜乐还悲伤, 都是淡淡的,稍纵即逝。 那时的她就这样白白活了十八年,细细一想,其实什么事都没做,也就无所谓成败, 无所谓得到或失去。 不过是在日复一日的寡淡、平静中, 不知所谓地活着。 如山间所有混沌无知的生灵,不知所谓地活着。 直到死后,她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在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 她连想回忆些什么来打发孤寂的时光,都没有太多可供缅怀的生动过往。 惟有木蝴蝶的温暖絮语能证明,有个叫第五月佼的姑娘, 真的曾到人世间走过一遭。 苍白到近乎可悲地,走过一遭。 她就这样在黑暗混沌中,从开始的焦灼、不甘、悔恨,到最后麻木地存在于那凄冷的孤寂与黑暗里。 直到有一天,似有悉悉索索动土的声音传来。 之后,虽神识仍被黑暗混沌绵密包裹, 她却仿佛很清晰地听到了,阳光穿透白云的罅隙, 温柔倾泻在林间枝叶上。 听到山泉细细淙淙,听到飞鸟羽翼扑簌,听到花开,听到树摇。 听到了红云谷中,一切曾被她忽略的,不起眼的美好。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说,“抱歉,我来晚了。” 低哑的嗓音里有不容错辨的震惊,可更多的,是深重的自责、歉疚与……淡淡的怜惜。 陌生嗓音,短短六个字,与阳光、山泉、飞鸟、花开的声音混在一处,却似乎剥开了某种束缚,使长久困囿于狭窄黑暗的月佼又见人间韶华。 那个瞬间,她欣喜至极,却又遗憾至极。 她很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为何而来,又为何歉疚。 她很想瞧一瞧这声音的主人是什么模样。 很想告诉他——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感激。 谢谢你来,让我重又听见这世间的美好。 然后,她醒了,回到十六岁那年的秋天,端庄明丽,前路可期。 **** 此刻月佼再细细回想,终于明白,前世在黑暗中听到的那阵悉索动土的声响,想来该是破坟开棺的动静。 前世她是不带脑子活的,许多事自不会去细想;可如今的她已渐渐不同,有些事的关窍一旦通了,就能将它们连起来。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