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毓贞被灌了一肚子贤良淑德,她被养的天真,她不知道一个染了赌瘾的人是很难回头的,他只会越陷越深,将所有可以典当变卖的东西砸进去,试图挽回曾经失去的钱财,于是,到最后,家徒四壁,两手空空,瑟缩在墙角的妻女是他仅剩的资产,即将变卖的资产。 一个人习惯接受别人的赠予,就要习惯接受别人的剥夺。一个人若是无力到只能接受赠予,那么他也是无力抵抗剥夺的。 顾肖一层又一层扒下叶毓贞从他们顾家套上的华服,流回顾家,流向赌场。叶毓贞纤细柔滑的手指被生活的重担打磨得粗粝了,明亮的眸子变得暗淡,白皙如玉的肌肤也涂抹上了一层难以熔化的黄蜡。她曾经是顾肖的心头肉,宠爱得很,现在是他的丧门星,隔几日便要拳打脚踢一顿,去去晦气。 叶毓贞才知道,原来躺在别人家的富贵上代价会这么大。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明明按照那些过来人的经验找了个有钱的夫家,当上悠闲快活的富太太。 怎么就沦落至此呢? 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娘家人不见她,夫家人不理他,连顾肖的母亲也拿着一笔存款躲进了高级养老院,从此不问世事。 顾肖变成了一个孩子,没有钱就嗷嗷大哭、打闹不止,她绞尽脑汁的赚钱,喂进去,好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口,束缚住不受控制的手。她竭力给女儿一个正常的家庭,有父亲、有母亲,尽管父亲常常失踪,常常烂醉如泥,常常乱发脾气。 不够,远远不够,顾肖管不住的到处赌,欠的钱越滚越大。 直到他说,“毓贞,你出去卖吧。卖的钱多,够花。” 叶毓贞恍然大悟,她才惊醒为何自己沦落至此,原来她是可以卖的“商品”,从娘家流通到夫家,再从夫家流回市场,商品的好坏取决于主人家的境遇,主人家会吆喝,商品便卖得出好价,主人家落寞了,商品自然只能贱卖了。 她不要做商品,她不是商品。 看清真相的叶毓贞第一次硬气起来,跟顾肖吵了一架,从前只是顾肖打她,这次,她还手了,哪怕打不过,她也要还回去。她不该出卖自己的美貌换取舒适的生活,但她不欠他的,他也是贪了她的身体,只不过一场丑陋无趣的交易而已。 但是叶毓贞高估了赌徒的底线,她既然卖不了,才九岁的女儿却好拿捏,一个晚上十万块,第二天送还给她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儿。 顾肖把一对满身伤痕的母女抛之脑后,不免喜悦地提着尾款,去销魂窟消愁去了。 叶毓贞才认识到她的贪图享受、逃避责任和愚蠢软弱造成了什么样的恶果。 不可以,我的女儿不能是这样的命运。 那一天,她拿上所有的资产和证件,带着女儿出走,去没有伤害的地方、去自由的地方、去靠自己绞尽脑汁生存的地方,去远方。 记忆定格在她拽着手提箱,背着破碎的顾明月穿过潮潮人海,踏上绿皮火车,一路向南的一幕。 叶毓贞从梦中惊醒,面上潮湿一片,一摸枕头,也是冰凉。然而床不再飘荡了,她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有意识地回忆之后的日子。 之后的日子,她像一个勤勤恳恳的泥瓦匠,亲手迭起一砖一瓦,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 她攒钱请有名的心理医生为顾明月治疗,身体的创伤可以愈合,但心灵的伤害却无从抚平,她只能寄希望于时间。 她需要赚钱,她试了所有她能试的行当,她不在意自己在人群中是否体面,最喜爱的是每笔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音。 她爱漂亮、喜欢华服,最终还是选择在服装业沉沦,她做过销售,做过老板,被人坑过,也坑过人。 生活的辛酸苦辣甜尝了个遍,才发现自己这才长出了实在的血肉,破除了从前的虚妄。 叶毓贞不是从前的叶毓贞了,而顾肖还是从前的顾肖。 他没有什么可怕,一个连皮带骨都被欲望吞噬了的人有什么可怕的呢?一个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只能牺牲比他更弱小的人,这样的废物哪里可怕了呢?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