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寝衣外披了丝袍,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帕子抹了下颈中。 火光下, 白色丝帕中央一点殷红, 卫国公望住那红点叹了一声。 “奕珩,行事之前, 务要三思。你顺利潜入我公府之时,便未曾生疑过么?” 卫国公半是教导半是无奈的语气,叫木奕珩锁紧了眉头。 “若我如此轻易便能给人刺杀,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卫国公?” 朝堂纷争, 政敌无数, 这天下间无数的人想要他死。 卫国公见他抿唇不语,淡淡地瞥他一眼,自顾起身, 去桌边斟了杯茶。 茶水已凉透,卫国公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冷茶入口,不由垂了垂嘴角。 他惯来喜怒不行于色,便是不悦,神色也是淡然的。 木奕珩就觉得,自己持刀在前,而对方面不改色,自己便如那跳梁小丑般,给人轻视忽略。 他“啪”地将刀往桌案上一拍。 卫国公身前的茶壶茶盏飞跳而起,溅起茶水点点。 卫国公抹去下巴上的水珠,颇不赞许地朝他看来。 “奕珩你瞧,你这般鲁莽冲动。” “你便是恨不得撕烂了面前人,也该温文含笑,不露行迹,这般跳脱易怒,只会白白给人添了把柄,也易露出破绽,无法一击即中。” “你越是深沉,旁人越是摸不清你的脉络。你越是平和,越易叫敌人放松警惕。笑语轻言,面不改色,当你出手时,才好一举歼敌。” 他瞧出木奕珩已然在暴走疯狂的边缘,心道,教子可慢慢教,眼前的乱麻却不能不解。 卫国公指着他身侧的圆凳道,“你且坐下。” 木奕珩眉头跳了跳。 说实在的,他从来没这么厌恶一个人。 便是讨人嫌如卫子谚,他最多便是揍一顿出气,不至叫自己憋得欲呕不呕。 眼前这位是端持什么身份在与他说话?他亲爹,生父? 他配么? 自小,他便只当自己是石头里蹦出的猴儿,从没奢想过严父慈母这种东西。 他眸子盯在卫国公身上,余光不住瞟向两侧。 他在盘算,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把握能在暗卫前来相救前,出手杀了卫国公。 卫国公挑眉瞥他一眼,淡笑:“奕珩,你还是稚嫩。” 木奕珩:“你他娘……”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卫国公淡淡一笑:“别闹,坐吧。” 木奕珩手里的刀,重的几乎提不起。 他移目看向外面屋子里供的香炉。 卫国公善解人意地与他解释:“我屋中长期燃此香。你初进入时,因一时犹豫,不曾杀我,便已错过最佳时机。这香于我这种普通人无用,是专用来对付你这种有武力在身的‘刺客’。” 木奕珩闭了闭眼,面上闪过屈辱神色。 他一撩袍角,在圆凳上坐了。 卫国公淡淡一笑,推一只茶盏过去。 “今日你我,好生议一议你祖母的事。” 木奕珩抿唇抬眼,没有说话。 他杀入公府是为什么,卫国公心知肚明。那么马婆子的供词没错,果真下手的便是他。 只可惜,自己冲动行事,着了这奸贼的道。 不但没能杀之为祖母报仇,如今,还把自己白白搭进来。 他不客气,举杯便饮,卫国公眸子一闪,轻笑:“你瞧,你人在我的地界,本就中了香毒,我递茶于你,你便该谨慎。” 木奕珩把喝空了的茶盏往地上一摔:“你他妈的有完没完!” 卫国公笑了,这一笑,竟有些无可奈何的宠溺味道。莫名叫木奕珩通体恶寒,狠狠抖了一抖。 卫国公道:“好,说正事。你既然寻我算账,想来,是将你祖母之死算在我的头上。这便是你稚嫩之处。我已到今天这般位置,我有何必要,出手毒杀一个内宅老妇,白白污了自己名头,脏了自己的手?她许是无辜,原本凶手想谋害之人,我猜多半是钰哥儿,而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这就更可笑了。我乃孩儿亲祖,我后继无人,一心盼着此孙,出手毒害孙儿,却是为何?与你一般鲁莽可笑,争一时之气奕珩虑事,是否太想当然?” 木奕珩并非傻子,这些关节他也曾想过,可是除了卫国公,又有谁会把眼光盯在钰哥儿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身上? 他略一沉吟,冷静下来。 他未曾一入室内便动手,是在顾虑什么?大约隐约之中,他也想听卫国公辩一辩吧? 这可真可笑。 难不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