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出了门。 到了殿门外, 她未急着走, 而是看了眼主殿方向, 道:“太妃娘娘如何了。” 小宫女道:“已经无碍, 我们娘娘历来便是如此,一旦被魇着,靠自己是醒不过来的, 定要用针灸灸醒才算完。” “历来如此?”贺兰香眉头不由蹙住,又看了眼主殿,眼底颇具疑云。 但因宴辰将至, 她未曾为此深入多想, 让小宫女代她向太妃娘娘问好, 便随宫人前去了。 中秋宫宴办在太极宫三大殿之一的广元殿,位数前朝, 从后宫往前朝去,少说也得走上半日,好在贺兰香怀有身孕, 可以乘坐软轿,宫人脚程快, 落日时分前往,到了地方,太阳也只下斜分寸,未全入西山。 殿外,贺兰香下了轿子,耳旁只听人声无数,抬头一望,只见汉白玉须弥座台基之上,琉璃宫灯缭绕,金殿碧玉辉煌,顶上宝顶巍峨,顶下檐柱盘龙,形态栩栩如生。 殿中,金砖铺地,群臣云集,皆穿朱着紫,头戴进贤冠,见面相互作揖,介绍各自家眷,一片谈笑风生。 ——这是开宴前夕,皇帝未至,群臣就位。 贺兰香看着这场面,只觉得还没自己在家跟丫鬟做月饼玩有意思些,正要寻个僻静地方躲清净,便听殿中一声欢喜有力的——“嫂嫂!” 再去看,谢姝就已经从殿门处兴高采烈地奔下三层汉白玉阶,跑到贺兰香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去哪了啊!我找了你一下午!” 贺兰香笑道:“找我做什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吗,不过是当时睡不着,便到御花园逛了一逛,在花间打起瞌睡,醒来便到这个时候了。” 谢姝一下子便想起自己晌午闹出的动静,颇为不好意思地道:“都怪我当时忘了你还在房里了,否则我一定控制脾气,好嫂嫂,原谅了我罢。” 贺兰香在她头上轻轻戳了一下,话里有话地嗔道:“你谢大小姐,还知道要控制自己的脾气?” 谢姝嘿嘿一笑,浑然没当回事,拉起她往殿中去。 到了殿里,贺兰香见过了王氏和郑文君,又被谢姝拉着去见了她新结交的几个小姐妹。贺兰香应付完若干客套,便提前入席歇息。 广元殿开阔可容万人,身处其中,便如水入沧海,若非宫人引路,连自己该落座何处都难以知晓。 贺兰香找到席位坐下,抬头打量起了龙椅两旁的左右尊位,从位置上看,那二处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左文右武,右边尊位必定是谢折的,至于左边那个,便属于新帝的亲舅舅,丞相萧怀信。 萧怀信。 即便萧怀信把持政权,权利力压谢折,但说起他的名字,贺兰香下意识感到的,其实是陌生。 从入京到现在,似乎总是王家人在她眼前反复出现,萧怀信别说见,连提都极少听人提,他本人也深居简出,鲜少出入宫廷,权利下分至各部,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手下人也都算安分,未听说有欺压百姓的恶名。 可,真的如同表面这般风平浪静吗。 一个可以自毁音容,蛰伏谋划十三年,嗾使王延臣谋反,又拥护夏侯瑞登基,暗里独揽朝政大权的人,真的会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贺兰香不懂政治,也不懂那些男人的阴谋阳谋,但她知道,真正的政客都很看重精力,出刀必定见血,浪费工夫而回报微毫之事,不会去做。 比如王延臣,能干出来刺杀谢折或者刺杀她,但若给谢折下药,让谢折当众吃糠出丑,他决然不会去做。因为那样既扳不倒谢折也不会给他实质打击,除了膈应谢折一回,没有任何意义。 萧怀信会。 他出身兰陵萧氏,是萧何的后人,天生的政客,可政客的原则在民间是行不通的,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多的生杀大权可以掌握,想在底层活下去,就得咬着牙吞着血,经历足够恶心的事情,也得会反过来,足够恶心别人作为自保。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不是一刀见血,是猫捉老鼠,置于死地前还得先给他玩够,肮脏不讲究。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