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镀金的八音盒,做着繁复的洛可可式纹样,白珐琅上嵌着彩色玻璃,一打开盒盖,里头是两个长着肉翅,浑身光溜溜的金发小男孩,雕琢得栩栩如生,一边转圈,一边听见盒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屋子里只有太后、昝宁和邱德山三个人。昝宁指着八音盒上一个钥匙孔,说:“这里有一个机关,儿子演示给额涅看。” 从一个小天使手里取了一把金色的钥匙,插入钥匙孔中,听得“啵”的一声,里面弹起只珐琅小鸟,嘴里叼着一个“寿”字。 昝宁笑道:“皇额涅,其他都是西洋进贡的,唯只这只鸟,是儿子命内务府的匠人拆了重新做上去的,希望额涅能够万寿无疆。”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难为你有心了!” 一会儿,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特特吩咐你留下,其实是为另一件事。” 昝宁面色平静,垂手说:“是,额涅请吩咐。” 太后给邱德山使了个眼色,那太监立刻趋步到外头看了一圈,然后关上门窗回来低声禀:“人都去看戏了,慈宁宫的人都远远着呢。” 太后点点头,看向昝宁说:“礼亲王那个妾,姓吴的侧福晋,实在是过分得很了!听说这次陈如惠的案子,和她父亲有一定关联,她区区一个侧室,竟然怂恿着礼亲王背法包庇。礼亲王福晋实在看不下去了,几次来告诉我。我让皇后管着点颖嫔,你也别和皇后置气,毕竟颖嫔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难免想着法儿诓骗你,希冀着你把案子掩了过去。” “但是呢,国法岂能有悖!”她微微蹙眉,说得义正辞严,“宵小之辈更该绳之以法,后宫的嫔妃更不应该干政。陈如惠的那件案子,你不能枉法,必得为陈如惠伸冤。江南省那些互相包庇的官员,该撸就撸他一批下去,正正视听。” 昝宁心里大乐,但面上仍是皱着眉,期期艾艾道:“陈如惠的案子翻过来,江南撸掉一片是小,朝廷里只怕也会牵连,比如说……伯父礼亲王,只怕脱不了干系。” 太后说:“即便是礼王,他不插手则罢,若是插手,该给点颜色也要给点颜色——毕竟只是辅政大臣,难道任他骑在你皇帝的头上翻天?!” 她怕皇帝胆小为难,鼓励他说:“你别怕,我这里有颗先帝的‘御赏’印,到时候搬出先帝遗诏,责成他自省,他敢不舍一个侧室?敢不受一些处分?” 这意思,主要还是为礼亲王福晋出气,借着这件案子,裁抑跋扈的礼亲王,更要弄掉专宠的吴侧福晋。 昝宁沉吟了一下,然后陪着笑说:“不过,颖嫔实在是无辜的,这件案子还是不要牵扯到后宫罢。” 太后锐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后笑道:“可以,你是个好孩子,我自然不会为难你喜欢的人。” 算是达成了交易。 皇帝雷厉风行,宫中唱了几天大戏,他却紧锣密鼓地暗中布置。大年初六,各衙门尚未开始办事,大理寺倒又迎来了皇帝的亲鞫。 这次,陈李氏也显得有了底气,在大理寺卿替屏风后的皇帝问话的时候,她抬头道:“妾的丈夫、候补知县陈如惠,但有差任,必会给妾写家书,内务府那件案子的疑点,在这封信里就有!请皇上过目。” 她从贴身的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最里面有几封书信,已经揉得皱巴巴的,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 李贵从屏风后走出来,接过几封信,拿白绢子包着,送到昝宁的面前。 昝宁仔细看过了,冷哼一声,御口亲开,对那两个长随说:“奇怪了,陈如惠家书中说,他与江宁织造交恶,必要写本参奏,曝露机工被剥削的实情,问织造一个‘欺上霸下’的罪过。怎的参本到了提塘官那里就变成了参奏‘宁绸掉色’这样的小事?又怎的江宁织造密奏攻讦陈如惠‘无端造谣’——掉个色需要造什么谣?!” 案几一拍,怒声道:“说实话!不然,欺君之罪只怕你们当不起!” 二堂上跪着的两个人脸色煞白,但不能不嘴硬最后一回:“小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昝宁冷笑道:“你们挺可以啊。内务府的底档呢?” 李夕月她爹早给准备好了,由内务府一个司员奉了上来。 昝宁早就看过,此刻装腔作势浏览了一遍,就“啪”地丢了下去:“和陈如惠廷试写的大卷子比对比对,有没有三分像!”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