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空屋子,全部是绿色琉璃顶,门口有个老太监正在打盹儿,昝宁拉着李夕月,顽童般的心思忽起,悄悄地从老太监身边挤了进去。 “这是北五所,我当皇子的时候居住的地方。”他带着李夕月到其中一进院子里,“现在呢,哥哥弟弟们都搬到各自王府去了。我的两个女儿还小,还在东西六宫里养着。这地方暂时是空的,等我的孩子大些之后再修葺,再让他们住进来。” 他们走进屋子里。 里面打扫得清爽,家具还在,摆设都收起来了。昝宁像回到故里一样,拉着李夕月进了他曾经的寝卧,带她在光秃秃的床上坐了坐,又带她到窗口,指着外面说:“这进院子很小,我原本养着一条小狗,每天读书累了,就逗逗它,心情就会好很多。可惜……” “怎么了?”李夕月好奇地问。 昝宁耸耸肩膀:“小时候难免犯懒嘛,有一回,连着三天生书背不出来,上书房的师傅就报告了先帝。先帝斥责了我一顿,我额涅吓坏了,向李贵打听说我养了一条狗,那几日狗子病了,我花心思照顾它,她就认定我是为这分了心。叫人把狗抱走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谈及少年时的事,面色还有些沉郁,最后自失地一笑,说:“我伤心了很久,但没有人能诉说,闷在心里,大家就以为我忘记了。只有李贵知道我的心思,大概和我额涅说了,我额涅先也没说什么,后来我生辰时,就送了一只小玉狗给我,是道歉打招呼的意思。” 他对李夕月说:“欸,那玉佩你带着么?” 李夕月赶紧从腰间解下来给他看:“带着呢,不敢离身。” 昝宁看看她的手指和手腕,干干净净什么首饰都没有。 难为她,好歹还带了件他赠予的玉佩。 玉佩被摩挲得光润,带着一点点暖香。昝宁在手心里攥了一会儿,体会了一下李夕月的体温,然后又还回去:“你保管好它。” 李夕月低头往腰上系玉佩,刚刚系好,就被皇帝抱住了。 他的呼吸在她头顶上,一会儿是轻轻吻她的额头,像馋嘴猫似的一点点地吻下去,好像怎么都吃不够似的。 李夕月就知道他找这么个僻静地儿就没好事,好在他现在挺收敛,亲亲抱抱就满足,她也就任他吻了一会儿。时候久了,李夕月就轻轻推推他:“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太后瞧不见人……” 昝宁捧着她的脸说:“你怎么总是对我冷冰冰的啊?”其词若憾。 李夕月只能哄他:“万岁爷,奴才已经够僭越的了,再热乎,奴才就要被撵出去了。” 昝宁说:“又没有人知道。” “人家又不瞎。” “看到了我给你位分就是,多大个事儿呢。” 李夕月听到这句,反而生出紧张来,摇了摇头:“奴才不要这个位分。” “为什么?” 当然是想回家。一旦被他收在宫里了,一辈子都回不去了。李夕月虽然有时候感觉这种朦朦胧胧的情愫很让人欣悦,但知道未来的痛苦更多,只要想到嫁给皇帝就意味着割断与家人的血脉,心里就酸酸的,实在放不下家里人。 白荼教她的“长远”,她只能想到自己的“长远”,无法企及别人的“长远”。 昝宁看她不回答,自己先叹息了一声。 他双手离开她的脸,贪看了一会儿她的眉眼,最后在她眉间蹙起的地方抚了抚:“我晓得你的为难。” “万岁爷……”李夕月绞着袖子,心里的话说不出:要是你不是皇帝,该多好啊! 昝宁心里孤独,而这孤独亦和李夕月的担忧一样,仿佛是无解的。 他把窗子推开一道,看着窗外,风景好像还是那么熟悉,但又都不一样了。空荡荡的北五所,只有几个老太监时常来打扫打扫,年纪小的那些早就找地方钻沙去了。外头的树是光秃秃的,草黄黄的,却有老长;猫狗一声不闻,倒是树冠上有一个硕大的鸟窠。 “夕月,那是喜鹊窝么?”他指了指树梢问。 李夕月对这些鸟儿很懂,仔细端详了端详:“好像不是,应该是老鸦。” 果然,一对老鸦“呱呱”难听地叫着,绕树三匝盘旋了一阵,停在了鸟窝里。 皇帝更觉得丧气,眉头皱着,“川”字纹纠结在眉间。 李夕月看他这副样子,赶紧安慰:“挺好的,老鸦虽然叫得难听,其实是很聪明、很孝顺的动物,对子女、对伴侣都忠诚。其实,就是喜鹊叫起来也并不好听——人家生来不是叫给咱们人听的,那些叫得好听的黄鹂、画眉、百灵,其实被人关在笼子里,日子才不好过呢。”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