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月不甘心,拍拍掌心的碎屑,贼溜溜的眼睛四处寻找能让她踩上去够着的东西。眼见墙角根有个空瓦盆——大概还没来得及植上花草——她便“哼哧哼哧”搬了来,翻过来正好垫脚。 这一来果然够到了造型最好的一根枝条,上面的叶簇疏密得当,遒劲的两根分叉,各有各的旁逸斜出的姿态。 李夕月很满意。 正准备用点劲把枝条拗下来,突然听见后面有人远远地说:“那宫人你在做什么?” 李夕月回头一瞟,远远瞧着角门口站着一个穿天青色花衣的人,又高又瘦,估摸着也是个有品级能穿蟒的大太监。 她又舍不得那枝条,只能咬牙切齿用力拗那根枝,然后赶在那太监从角门追过来骂她之前,捏着松枝,跳下瓦盆,一溜烟儿地逃窜走了。 那人的声音还在背后飘,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毫无温度:“……宫人自戕,父母流配千里——你好大的胆子!” 李夕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想惹祸,脚底抹油,又回到梢间里。 第4章 李夕月看着松枝插在天青色美人耸肩瓶里,果然比插花卉只雅不俗,顿时意满踌躇。看看地面还没抹,她此刻心情大好——特别是有了点冒险成功的快意,就连擦地也格外有干劲起来。 于是当皇帝昝宁不待人通传,而拉长着脸踏进永和宫的这个梢间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两张披挂着平展展椅袱的官帽椅中,擦得亮晶晶的黄花梨高几,上头一个光泽内敛的天青釉色瓶,瓶里插一枝斜逸青翠的松枝。 心情顿然为之一舒。 再看跪在地上正奋力擦着砖面的那个人,塌着腰,背影苗条,粗布的旧袍子角落里露出新做的宫女穿的碧色春衫。擦得太卖力,以至于细腰忽而左忽而右,伴着她轻哼的小曲儿,节奏感十足。 原打算抓着“罪魁祸首”必将打一顿板子撵出宫去,此刻,皇帝却觉得敬事房那粗重的青竹板子要是打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实在是自己煞风景、肚量小了。 他又瞥了一眼花瓶里的松枝,不知怎么想起了往事,心里微微泛酸,于是不言声又退了出去。 外头跟着昝宁的人正急得团团转,见皇帝仍是拉长了脸出来,赶紧陪着小心上前,陪着小心候着他。 皇帝喜怒无常,特别是近来憋着一股子邪火,逮着身边人格外发作得厉害。大家都晓得,在他面前当差无不是提心吊胆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昝宁出了永和宫,才在空落落的甬道里似自语一般说:“他们都说这不好算潜邸,不过……” 他的话说了半句,而后慢慢地往前走。 他身边的总管太监低声提醒道:“万岁爷,慈宁宫那里在等着您呐。” “嗯。”昝宁微微地颔首。 步子却一步懒似一步。 甬道两旁是朱红的宫墙,因着宫里接连的喜事,是才涂得簇新的鲜亮颜色。 皇帝却只低了头看路上的青砖石,最后轻吟着:“松柏天生独,青青贯四时。” 隔了一会儿又吟:“老去惟心在,相依到岁寒。” 总管太监不敢说话,只等看见皇帝扶着墙,好像呼吸浊重,迁延不走了,他才不得不小声说:“万岁爷,太后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一座宫,不宜空关着,里头有些人气烟火气,其实说来也是怀念的法子。” 话里意思颇深。 皇帝昝宁重新挺起身,深吸了一口热浊的空气,说:“走罢。” 过了一会儿又讲笑话一般说:“刚刚还以为那小宫女是要短见,后来,看到松枝插在那里,朕心里好像也宁静了。” 总管太监不知皇帝刚刚看到了什么,不敢乱接话,走了好一段,才悄摸摸地呼了一口气。 李夕月回到宁寿宫禧太嫔那里,闲下来顿觉腰酸背痛。 禧太嫔养的两只猫“咪呜咪呜”到她膝盖边绕着,好像在等她撸。 李夕月敷衍地摸了两下猫脊背,对猫儿说:“我可累死了,今日伺候不动你们了。乖乖自己玩儿去。” 里头在喊:“太嫔问,是不是夕月回来了?” 李夕月忙“是”了一声,赶紧起身上正屋里照应。 屋子不大,门口帘子外就听见禧太嫔和缓的声音:“你们想见见这些新的嫔妃主子,也多得是机会,太后爱热闹,水榭里听曲子,这些新人哪个不要立规矩伺候?你们远远地看就是了。不过,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轻叹着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