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纸面上留下黑色的痕跡,慢慢地形成弧线、切面,裙摆末梢略为外弯,翘起。布料的材质杉已经决定了,大部分人会用丝或是纱,然而如果要维持裙摆的形状,丝就办不到;纱的效果则太过梦幻,给小公主穿还可以,给长公主穿会少掉一点高雅的感觉。基于同样的理由,杉捨弃了大蓬裙,选择了可以凸显穿着的人身材线条的设计。那位公主不是专业模特儿,不会故意把自己饿成二十腰,要记得束腹跟缎带不要绑太紧。 对了,还有。到时候一定会有人出动空拍机拍摄,摄影机从上往下照的机率是百分之百,因此要做两件事,其一,要防止从上面看时走光,其二,要做出从上面看会好看的设计。 这两者都不是问题。 从上面拍要显得华丽,有好几种做法,有不少人的设计是让裙摆拖得特别长,大圆弧的造型也是有的,不过这样一来,裙摆加上裙撑就会变得非常重,需要蓬裙的大幅度才比较能撑得起来,早早决定裙摆的杉几乎毫不考虑。头纱也是类似的情形,头纱如果拖得太长,就要出动很多的发夹才能固定在亚莎的头上,层层叠叠的厚重头纱也不适合让新郎去掀开。 杉深吸一口气,甩甩头,无视某个闷在胸口深处的硬块,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图样上。 他想为亚莎做的特殊设计,不是头纱也不是裙摆,而是披肩,从正面看显得雍容华贵、从上面看可以适度挡住胸前,也可以拖得很长。他翻开素描簿的另一页,开始画版型图,那位公主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喜欢巴洛克式的精巧设计,鏤空跟镶边更是她的最爱。这是专为她设计的结婚礼服,当然要替她加上去。 新娘子会自然而然成为眾人的目光焦点,但美的应该是新娘子本身而不是衣服,衣服的工作是要衬托新娘子。对这一点,杉还有自信,他知道该怎么做。礼服已经是纯白了,包含头纱也是白的,披肩就不要只是单调的白,应该在材质上下功夫,让披肩的光泽跟色调与礼服有区隔,理想的搭配应该是大红色的披肩,但披肩不能抢走结婚礼服本身的风采,因此还是得选白的,只是带一点点浅浅的亮红光泽应该不错,杉已经晓得他该选择哪种布料以及怎样的织法了。 他继续画,亚莎在刚刚那封信里写的『你不在,气氛都不一样了,特别是致达,他一直心浮气躁』漂过思考当中。他拾起橡皮擦修改披肩底端车缝厚度的指示时,心想着达虽然可以被归类为脾气暴躁的那一类型,但能够用上「心浮气躁」这几个字来形容的场合倒也着实不多,前一次杉看他像隻刺蝟一样难以靠近的时候,不是最近,而是五年前,致亭出事之前,那时候兄妹二人还在冷战。 杉的表情和他手上的笔无意识地柔和下来。 亚莎让他想起致亭,虽然年龄有差,成长环境也有差,但她们其实很相似,都有着天真烂漫的性格,都有自己不容外力扭曲的个性,而且,还都把达放在生命中的第一顺位。当年致亭非常了解她的哥哥,现在亚莎对达也是很细心地观察。 如果对象是亚莎,那,杉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反对。 他再度选择无视埋在胸口深处某个闷闷的感觉,逼自己继续画。 思考几分鐘后,杉将素描簿翻过一页,开始画全身草图。礼服全身和头纱、披肩的尺寸以及风格已大致底定,下一步工作是决定细部设计。就像当初製作「珍珠淑女」时一样,杉不喜欢用既定的配件,例如配戴的珠宝,要是没有特别搭配衣服设计,只能用现有的成品,杉会说那乾脆不要戴算了,但亚莎把结婚礼服全权交给杉处理,就表示杉可以指定配件。 有人说新娘婚礼的珠宝不可以配珍珠,因为那象徵新娘的眼泪;杉不知道欧氏的长辈会不会要求亚莎循传统的习俗佩戴金饰,但他一向认为要是没有特别思考过的话,白纱礼服配上金饰会非常丑,因此,他得特别把这个问题纳入考量,毕竟业主一定会在最后的最后跑出什么异想天开的点子,虽然没办法百分之百照自己的意思做,至少效果也该达到九成。他打算将脖子和耳环的空间留给金饰,另外,戒指也不是他的工作,那是达要去处理的事情。 对了,发饰不错。有人会做小王冠,可是杉才开始画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觉得亚莎值得更高雅一些。 欧文会愿意做的,不过杉得先给他设计图。他必须确保它能够稳稳当当地将头纱固定在亚莎的头上,还不能太重,新娘子的发型必然很繁复,不能再加重亚莎的负担;也不能有太多的稜角和突出,避免新郎掀开头纱时勾到。 而且,发饰的整体设计也得跟礼服能互相搭配也行。 杉咬咬牙,第三次挥掉盘踞在胸口深处的闷热感,也一併把头里面隐约的痛楚排开到角落去,强迫自己在一张新的纸上画出百合花的形状,却没有意识到在试验各种角度的时候,画在素描簿下方一排一排的各种模拟图不是百合花而是一笔勾勒成形的海芋。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