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这些贺礼,愈是收下这些献礼, 温廷安的心?便是愈发沉重,一整夜卧在床榻上,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很怕明日会到?来?,明昼便是下车之日,她觉得定是有大事生发,赵珩之一定会借助她的手,铲除崇国公府这一枚弃子。 这样的事情,俨似一块浓深的郁结,深植在心?底,她起了身?掀开衾被,推开了支摘窗,绛蓝的银汉,远处的雪,一涓一涓,一缕一缕,俨似一场浩瀚的无声戏,正于长?夜之中徐缓地行演,她望见漆檐上的碎雪,形态如斗大的一掬山茶花,悉数由上往下,砸落漏槛之上,时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层小?小?的斗拱形态的铺垫。 她的思绪本是在神游之中,倏然之间,看到?少年峻直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雪幕之中。 “温廷舜?”温廷安有些讶异,神识怔然,下意识看向墙隅的箭漏,迫近是三更夜的光景了,他?同她一样,竟都是没有歇息么? 她看到?少年身?上的衣褶蘸满了雪花,面目成?了银装素裹,触上他?的皮肤,竟是也冰冰凉凉的,遽地扬臂伸腕,握住了他?的手,用掌心?牢牢捂着?,“在外边立了这般久,不会说?了一声么?真……” 『傻』字尚未出口,温廷舜倏忽俯身?迫前?,推开支棱窗的扶板,头一偏,目色锁住她檀色的唇,下一息,温廷安的薄唇覆落下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余下的话被他?吞没在齿腔之间。 温廷安在昏晦之中慢慢瞠起眸心?,没得及左顾右盼,温廷舜已经松开了她,这个吻不过是蜻蜓点水,只是是在唇瓣表层停驻片刻,一触即离,吻得克制且儒雅,跟凝结在窗纸之上的霜降,细细一拂就散了。 两人之间隔有一堵矮槛,温廷舜朝着?她伸手,温廷安不假思索握住,一晌牵起袍裾,一晌一个借力,便是跃出了窗扃之外,双足沾地的那一瞬,整个人戛然扑入他?温实的怀里。 “外头冷,穿上这个罢。”温廷舜将身?上所披玄色大氅,摘下,严严实实罩掩在她纤瘦的肩膊处,邃黑的眸端详她片刻,伸指拂去了坠落于她鬓间的雪绒。 清郁的桐花香气铺天盖地萦绕而来?,温廷安心?中很是动容,看着?他?说?话时喝出一团冷白的气息,握紧他?的手,看着?他?的深色滚镶襕袍,看起来?并不很厚,衬出单薄修直的意蕴了,遂是担忧地说?道:“那你怎么办?” 说?这番话,她皙白云瓷的面容上,渐然浮起两团无法掩饰的晕色,大抵是生平接受这般的照拂,两只纤细的手揪紧大氅两侧的镶绒襟摆,指骨与指节泛散出绯红的色泽,隐微散透出她在紧张。 在外出,温廷安一直女扮男装,不论?仪姿还是行止,趋于中性,鲜少会流露出很女儿家的憨态与细节,温廷舜觉察到?她的拘束,薄唇抿起显著的一丝弧度,眼?见她要翻回窗扃里取回一件毛氅,温廷舜截了和,温声道:“时辰紧迫,我也不冷,你随我走。” 语罢,抻臂勾揽住她的腰肢,一个纵步疾掠,略施轻功,带着?她飞离重门?府邸,温廷安是第一次跟他?同频共振,真正意义上领略了他?施展轻功之后所观的风景,平素她一直平视这个人间世,现在视角改成?了俯瞰,森罗万象尽在足下。 温廷舜裹着?她连纵带跳,在东廊坊的一众斗拱广厦之间穿行,疾掠的风蹭过面颊,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冷冽,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温熙的触感,这让温廷安感到?不可思议。 攀上重楼檐顶之时,她的一整颗心?也在不辍地摇晃,因整个人是牵缠在他?身?上的,重心?处于失重,她搂紧他?的腰,脑袋贴紧在他?的襟前?。 破晓以前?,市坊与街衢除了贩夫走卒,庶几没有人烟,洛阳城内陷入沉眠之中,与地面隔着?遥遥的一段距离,也只隐微听到?有梆夫敲锣的幽远声响。温廷安没再这个时辰外出过,借着?这样一个契机,她发现坠沉于西隅的圆月,竟然是如此皓大,占据了整座城池近二分又一的面积。 再放眼?东隅,是行将放飞的朝暾与曙光。 “翌日你要去大理寺,我也要下放漠北了,此后一两年,很可能难再见,所以容我任性一回,在黎明破晓之前?,同你再见一面。” 温廷舜裹着?她,双双顿落在樊楼的檐顶之上,扶稳她立好,两人相向对立,温廷安的下巴掩在狐绒之中,一双眸蘸着?一层晕红,不知是教风拂掠所致,还是因为温廷舜的一番陈辞。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