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头蒸腾如灼,听着母后的在槐树之?下的绝唱,令人为之?怆然涕下—— “邺赵无道把江山破,奸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道不欺妾,成败兴亡一刹那……” 跌宕幽绝的唱腔,在松山内外飘飏,金掖方丈地?,一转万重山。 龙钟老态的萧氏递给了他?一个锦囊,是骊后提早写就?给他?的,八字箴言:“屈己从众,舍己从俗。” ——今后,是大邺帝君的天下,你身为前朝储君,若是邺赵欺你,笑你,轻你,贱你,你须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再过数年,你且再看他?。 眼前的景象陡然扑朔迷离起来,温廷舜捻紧了八字箴言,从牛车上翻下身来,朝着松山之?上拎袍奔去?,凉冽的血雨模糊了他?脸上的容色,说:“母后,再等等,孩儿一定会光复大晋,带您还于旧都,您再等等孩儿,再等等!……” 他?的嗓音嘶哑枯竭,如喑沉的马,重返狼群,赵嶂之?便是那食人不吐骨的狼,带着血卫营候意欲擒住他?,大妈妈急命滕氏救回少主,只记得?滕氏传了一柄御传软剑给他?,还有玄甲卫十一人,滕氏与血卫营死战,只为让他?再见母后最?后一面。 墨灰的天光,疏星几点,月色残缺了泰半,槐树之?下一席纤影如细摹的洒金笺子,在白绫的掩映之?下,一搭黑,一搭白,透出疏冷且狰狞的暗光,只遗憾,温廷舜再也等不到母后了。 战戈之?声渐而遁去?,温廷安背着温廷安,终于爬上了金水桥的北畔,一路并无乱民追寻,她匆匆寻至崔府侧门?,赶巧地?是,叩了几下朱门?,那门?便是开了,崔元昭穿着一身合衬的大袖纱罗衫,外头罩着黛色的披帛,见着温廷安眸底一亮,忙唤上一声“温公子”,但又见着满身是血的温廷舜,脸上添了浓重的忧色,温廷安言简意赅地?道:“冒昧叨扰崔姑娘了,我们今儿学考回府,路上遇着了闹事士子,二弟受了箭毒,此?情此?景,我们也无法回崇国公府,只得?来崔府暂避风头。” 眼下救人要紧,崔元昭忙说不打紧,遽地?一面扶人进去?,搀入南苑一座西次间安顿好,一面亲自?打了盆热水来,取了剪子与锯子,又去?东次间将朱老九唤了过来,朱老九一见着温廷舜身上的伤,捋了捋须,左右检视了几番,轻描淡写地?道:“放心,没射中心脉,这小子命硬着,死不成。” 但他?脸色又是有些玩味,仿佛此?回受伤的人,不该是这个人。 他?早就?听闻媵王归城,晌午有众多士子与流民一起,在宣武门?内外聚众闹事,大多是冲着元祐议和旧案去?的,他?今儿按兵不动,要等着给温家大郎救命,倒未想到,居然是二郎横着进来了。 朱老九也没踯躅太多,语罢,左手执着锯子,右掌执着剪子,蘸了炭火与药酒之?后,便将温廷舜左背上的箭枝给锯了下来,动作娴熟,近乎一气?呵成,及至箭簇从被血肉泅湿了的衣衫里?取出,温廷舜手指微一蜷缩,直直攥紧温廷安的骨腕,几乎捏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温廷安就?当是欠他?的,让他?攥着了,但他?攥力度格外的沉,似乎将她当成什么?人,唯恐怕她跑了。 温廷安心头微灼:“朱叔,箭簇之?上可是淬了毒?可有解药?” 朱老九打量了箭簇一眼,道:“此?毒名曰『九肠愁』,中此?毒后,容易催生幻觉,见到今生今世最?摧心沥肝之?事、以及见到最?难以忘怀之?人,双重苦楚交叠,教人活活在愁断肠的苦楚之?中疼死。” 朱老九嘶了一声,犹嫌自?己说得?不够贴切:“愁断了肠子,就?是仿佛感受到有人将他?的肠子从肺腑里?拖拽出来,撵烂扯碎的那种,此?毒还极为难解……” 崔元昭凝了凝眉,不忍再听下去?,她不喜欢朱老九吓唬温廷安,忙对?温廷安道:“温公子,解药在沈公子那里?,他?很快就?来了。”说着,寻来了一只干净的布绢,蘸湿了蒸汽腾腾的热水,递给温廷安,柔声道:“湿透的血衣若是一直穿在身上,只怕会徒增难受,感染了风寒。哥哥的院子有几件合身的袍服,温公子与二公子皆可以将就?穿上,再此?之?后,可能要劳烦温公子帮忙为二公子濯身更衣。” 温廷安怔然了一下,耳根子微微地?燥。 崔元昭是在阮渊陵麾下秘密做事,身边自?然没有丫鬟仆妇随侍在侧,崔元昭是闺阁之?女,男女授受不亲,不宜去?近身,而朱常懿是个大老粗,净身这活儿哪有女儿家细致,显然更不合适,在沈云升未抵崔府之?前,温廷安无疑是适宜的人选。 崔元昭去?了一趟偏院,挑拣了好一会儿,拿了两套干净焐热好的衣袍过来,给温廷安递衣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