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宁二十一年的初春不似寻常温煦,连绵的春雨过后又乍暖还寒,行人连薄衫都弃了,重新穿回厚衣裳。 闻澈像是忽然隐匿声迹,无论是哪家酒馆也没有再碰着过,甚至与宋景的交游也少了很多。 因着上回他对元蘅剖白心意,元蘅并不好直接打听他的事,但是却隐隐听宋景提及两句,说是皇帝欲肃清锦衣卫,想要闻澈着手参与此事。这本是天大的恩宠,但是闻澈却婉拒了,接着便告病多日。 他像是对朝政毫无心思,皇帝明里暗里的点拨他都当作瞧不出来。元蘅觉得,闻澈不是迟钝到察觉不出皇帝心思之人。 只是他不想做。 三月春雨终于停了,街巷也没有那么潮湿,枝头花瓣开得甚是娇艳。 殿试刚过两日,便张榜了。 若说春闱中让元蘅夺了榜首是一时侥幸,那殿试她是一甲第三名之事便让许多人再也坐不住。 世人只知探花郎,何时听过探花女。 那几日元蘅甚至鲜少踏足文徽院与清风阁,那些士子的眼神像是能将她生吞活剥,私底下的窃窃之语也都不好听,连带着侯府都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甚至还有不少士子去贡院和礼部去闹,也有上书陈词说女子参试有违礼法的。 他们不计较谁是状元和榜眼,不计较二甲三甲取了多少人。 他们只盯着探花女。 没有人怀疑她的才学,那样的精妙的文章刊刻在会试录上,架构精巧思绪谨密,甚至无需旁人再加以润色。 所以他们只道“礼法”,只道女官入仕会祸国殃民。 可是“祸国殃民”的元蘅还是在传胪过后被授了翰林编修一职。 她从容自持,并不觉得愧对。 如今仲春,天气也愈发热了,宫道上的梅花已经尽数凋谢。 元蘅身着官袍走着,怀中还抱着一摞经卷。皇帝方才召见了她谈论平乐集一事,现下她正忙着赶往翰林院点卯。 她低头点数着手中书卷,却在拐弯时撞上了一人。 她正要道歉,却在对视的那一瞬愣住了。 是闻澈。 闻澈的容色并不好,看起来确实是久病未愈的模样,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有些宽了。 距离上回两人见面已经过去很久了。那回他表明心迹过后,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话,便离开了。 若他不是矜贵的王爷,元蘅只觉得他当时的模样与“落荒而逃”也差不出多远。 这份心悦的心意出乎元蘅的意料,她不知自己该作何回应,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相撞之时闻澈扶住了她的双臂,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手,一如过往般笑了。 “好巧,编修大人。” 第27章 夜雨 从她入仕到现在, 只有闻澈坦然地这样唤了她。 他的认可并不重要,但是与那些嘈杂的争论和辱骂相比,这份温煦的坦荡就是供人暂栖的一隅。 这些日子元蘅想对他说的话挺多, 但是如今听他一笑,那些话又梗在喉间, 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怔愣片刻后, 她还是依例行礼:“殿下。” 闻澈的笑淡下去一些,袖手而立, 道:“一直病着, 尚未与你道声恭喜。翰林院是个好去处, 虽然官职不大, 但却是清要之地, 合适你的性子。” 竟是真的病了。 元蘅之前还以为这是他回绝皇帝所找的托辞。 “那……现在好了么?” “什么?”闻澈没明白。 元蘅道:“你的病, 好了么?殿下看着清瘦好些。” 闻澈鲜少听她出言关心自己, 一时间唇角微扬,又很快地抵唇轻咳一声, 道:“风寒罢了,有什么要紧。思虑过多食不下咽, 自然要瘦些。” 他眼尾带着轻淡笑意, 面上却又一副无辜的样子。 元蘅并不敢多问。 见她刻意错开目光, 他靠在墙上抱臂而立,神色慵懒:“不问了?” 他是故意的。 元蘅并不知跟他说什么, 只想快些离开。她将纷乱的经卷整理好,说自己今日还未在翰林院点卯, 急着要走。 闻澈却道:“我送你去。” “不必!下官认识路。” “我当然知道你认识。” 闻澈挑眉, “怎么,你躲我?”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