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顾云昭早早梳洗妥当,便与怀安行至前堂,适见琼真已端然在座,正与那青云子饮茶闲谈。 但听琼真说道:“幸得老丈援手,叨扰多日,心中实在感激,只父亲重伤未醒,虽无性命之虞,到底教人挂心。如今我渺渺一身,更且眼盲,既无归处,倒不如就此遁身入道,寄身老丈门下,做个女弟子,一来照料父亲,二来亦可推却我当境苦趣……” 青云子道:“老夫久弃尘缘,不问俗世,身如野鹤,无拘无系,方能为此。你如今虽说深陷泥淖,后边福禄正自无穷,怎可因今日之祸,误了终身前程?”他说到此处,恰见门边正自呆立着的俊美少年郎,复又捋须笑道:“只怕即便我应了你,恐也有人不依的。” 顾云昭听此一言,霎时福至心灵,当下迈步入内,朝上首端坐的青云子行了一礼,过后又望琼真面上看去,只见她鸦鬓轻分,娥眉淡扫,端的是姿容款款,玉质亭亭,无异新蕖出水。他胸中思绪万千,已隐约探得自身心意,爱怜之情愈盛,脱口便道:“娘子既无可归之处,不若随我返回吴江安置,家父家母素来心善,定然应允。过后……过后娘子若有打算,再做计较不迟。” 琼真自眼盲后,嗅觉益发灵敏,当下只觉一道熟悉的松木气息扑面而来,不由晃神,过后竟又听他道出这么一席话,心下顿惊,忙起身推辞:“此番已是连累了恩公,我心中本就甚觉讨愧,怎好再去府上叨扰?” 顾云昭早知她不同于一般深闺女子,怕是不惯寄人篱下的,正待再劝,恰听那青云子叹道:“有道是‘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这世间芸芸众生,聚散皆随一个缘字。你二人命中有此一遇,想是有缘,小郎君既有相济之心,你这女娃娃亦有燃眉之急,莫若随他去罢。眼下虽浑噩不知最终,焉知非来日福之所倚?若耽搁在此处,终究无益,至于你父亲,一片拳拳爱女之心,知你为他蹉跎青春,只怕亦会反躬自责。你若忧心寸草春晖,返哺之恩,只需记得,血缘亲情未绝,还怕日后无重逢之期吗?” 琼真初时尚且敛眉垂首,黯然不语,细听之下不禁抬起脸来,目中含泪。只那两滴珠光,到底未曾从秋波里泻下来,反转涕为笑,朝他深施一礼,复又欠身面向那少年郎,哑声道:“恩公高义,万谢难表……既如此,一切便都仰仗于你了。” 此一番形容作态,恰如微云出岫,雨过天青,皆是画中妩媚,诗里轻盈,半分造作也无的。顾云昭失了心神,手忙脚乱地作揖还礼,又因胸中揣着情思,一张俊俏白面竟红成蟠桃也似,所幸尚留叁分清明,温声道:“娘子言重,在下万当不得恩公二字,不过是幼承家训,待人为善,予己为善罢了,若能相助娘子分毫,便是再好不过了。” 怀安哪里见过自家郎君如此端方模样,这些话往常怕是打也打不出的,一时瞪圆了双目,只晃着脑袋在二人间来回逡了几遭,愕然间不妨撞进香如怒气冲冲的眸子,慌忙不迭垂了头,暗想道:“郎君啊郎君,这小丫鬟怕是个厉害的,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可要苦煞我了!” 且不论此番几家欢喜几家愁,却说既这般议定了归程,到次日便要动身。琼真临去之际在父亲榻前拜了叁拜,种种离别情状难免伤怀,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