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少了两魄,依旧无法克化这个晴天霹雳。 徐昭容扶着心口,越想越是心慌的厉害, 皇帝深于城府, 这件事竟可以隐忍十四年,前朝后宫瞒的滴水不漏, 这用意颇深。一为了防备沈家,二防的恐怕就是她徐相宜。 宗旻已是风华正茂的翩翩佳公子, 金相玉质, 卓荦不群, 在礼部协理着两个部司, 温润而泽的谦谦君子做派,文武众卿谁不说一句, 六皇子昆山片玉,堪当瑚琏之器。 原以为,再忍些年头, 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日。 万万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了这样一个人! 皇子之中,身份最贵重。 宗晔, 晔, 日曜之光, 苍穹之昴, 好名字!好名字! 徐昭容咬破了嘴唇, 极痛地垂下两行泪, 心头直如生了森森利牙, 在那噬啮着。宗旻一拳击在桌几,郁愤道:“百官相迎,这样大的声势, 父皇用心还不够明显么!早就内定了八弟罢?我真傻!” 怪不得......可儿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怪不得要跟我决裂。 “不公平!不公平!”宗旻眼底涌上了红。 “公平?”徐昭容苦涩地笑了一阵,泪水疯涌:“宫里有天秤吗?你父皇对我公平吗?我生下你那年晋封的九嫔,二十年了,还在嫔位,他将徐相宜的尊严当成泥土,随意践踏在脚下......我心里一直疑惑,他视慕容茜为珍宝,怎会几次三番下诏九殿下不为大统之选,原来、原来......留着这一招重子。” 宗旻拳头攥的硬邦邦,眼神闪过阴鸷:“慕容妃......” 皇祖母梦境有兆,母亲怀娠时巨龙盘旋于寝宫上空,我才是天命之人,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许抢走属于我的! 春和殿,定柔踮着足尖亲手为大儿子换上了香色蟒纹袍,衣摆江水海崖,腰间一条羊脂白玉革带,碾琢云龙纹,乌油油的发束成髻,戴上赤金镶宝冠,文质彬彬的书生少年霎时变得气宇不凡,天潢贵胄的气韵如圭如璋,赵家的儿郎皆生的轩昂魁伟,比同龄的高一大截子,鹤立鸡群,一晃经年,娇小的母亲只及肩,儿子到不似儿子了。 定柔含着泪,仍觉的做梦一般。 四壁堂皇的殿堂雕梁画柱,从外殿到内殿乌泱泱的坐席,褥开玳瑁,燕飨锦绣,琼浆玉液,鸾歌凤舞。 宗晔与小宗时一席,一大一小坐于母妃下首,皇帝今日分外高兴,飞斛走觞来者不拒,很快喝的微醺,宗显和宗晟两兄弟把酒持螯,为八弟接风,宗晔亦恭敬地回礼,不卑不亢。 席间宗旻细细打量,本想兴起酒令,与这位弟弟比较一下才学,叫百官瞧瞧谁才是真金宝玉,不想宗晔与太后描述一路所见闻,相谈甚欢,言语间,学识之外还多了一种叫见识的东西,那种饱览名山大川的胸怀气度,所谓太平盛世的思考,不是吟一句“天门中断楚江开”可以相映的。 皇祖母眼中尽是赞赏。 顿觉不妙,这个人比他想象的可怕。 目光下移,可儿绰约若处子,永远是满堂女子中最出色的,一袭莲青忍冬花衫裙,绾着一个垂鬟分肖髻,额前薄薄的留发,整个人如菡萏破绿水,窈窕含胎,天然去雕饰,却没有在看他,与穆青目光相触,颊边微微泛着红晕。 宗旻心下如尖刀刺入,执起酒大灌几口。 入夜,玉盘明净,星河瀚瀚,宗晔立于廊下遥望月光下臻臻至至的琉瓦飞檐,这是在宫中的第一夜,以后的人生都与这座宫城密不可分了。 定柔取了件单披风为他披上:“怎么还不睡?东配殿已布置好了,是不是不习惯?” 宗晔摇了摇头,风餐露宿早已成习惯,有次在野外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和三个侍卫不得已躲进了一座半塌陷的地宫,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陵寝,已被盗掘殆尽,地上扔着一堆腐烂的棺木和骨殖,他也并未撞见什么鬼魂摄人,困极了一坐下便睡得着。 六年间踏遍山河,他早已脱胎换骨。 “娘,儿定不负父皇的栽培,做一经天纬地之人,撑起社稷广厦,为你们遮出避风挡雨的荫凉。”他眉峰坚毅。 “母亲懂。”定柔拍拍结实的肩臂,这孩子像个小大人,骨子里天生的老成持重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