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归 伊人归…… 瞳孔中彼此的剪影。 她一袭大红猩猩毡银貂毛滚边的斗篷, 内穿羽缎绣鸾交领掐牙绿对妗袄襦,站在那里出尘如仙,肌肤底子薄如脆雪, 将这琉璃世界的风景都凝聚了。 隔着十步远的距离, 竹枝落下片片碎琼乱玉,皇帝怔怔地望着, 凭住呼吸,双目眨也不敢眨, 生怕一呵气又是一场海市蜃楼的幻想, 易碎的琉璃梦。 “夫君。”她轻轻启唇, 声韵如轻风扶淡云, 过月无痕,又如珠落泉汀浅浅漾起涟漪, 乌发利落地绾着圆髻,斜一只白玉花头簪,并一小朵水晶珠花, 面上含着柔静婉约的笑意,颊边一抹似是而非的腼腆, 眼角难掩病后的荏弱慵态。 胸口传来闷毙的钝痛, 皇帝愈发不敢吸气, 就那么龟息着, 十指尖微微发颤, 怀中的“小毛熊”急了, 瞪着乌溜溜的眸子, 问:“你是谁呀?” 女子唇儿一咧,显出玉粳皓齿,答:“我是小九的母亲, 还有小八,可儿,玥儿。” 小毛熊抓抓风帽,小脸端着疑惑。 女子向前两步,笑问:“你是谁呀?是小九吗?” 小毛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女子脚蹬羊皮小靴,沿着一串大脚印到了近前,望着小毛熊娇憨的模样,眼中闪烁出慈爱的光彩,融融几乎让人醉去,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小丑脸,又扑闪扑闪手比成耳朵,扮了个小猪,小毛熊立刻被逗笑了,露出雪白齐整的小牙,呵呵如银铃在林中飘荡,顷刻放下戒备,她伸展手臂:“孩子,我是娘亲。” 小毛熊又抓抓风帽,几乎薅下一把毛来,转眸求教地看向老子爹,只见是一副憨傻了模样。于是扁扁嘴,无奈地自己分辨,生硬地喊出:“娘亲......” 女子伸臂在半空,很耐心地解释:“就是小九的娘亲啊,你不信啊,我们来拉钩钩。” 小毛熊静静打量了一会儿,不过片刻间生出了亲密无间的感觉,举了举小胳膊,示意母亲来抱,女子再向前一步,与他们呼吸可及,巧妙地从呆男人怀中接过了小毛熊,衣裳婆娑间幽香淡淡,芳馥沁脾。 皇帝手臂酸软。 望着她,眼睛干涩的发痛。 女子在儿子嫩滑的小脸蛋上一阵大亲特亲,泪珠像断了线滚滚落下。“孩子,想煞了娘。” 而后,泪光迷离地看着孩子爹,踮起足尖,对着那阳刚的唇烙下一个热热的吻,清润甜美。 夜晚的瑞山行宫,还是旧时的月晓云闲阁。 外头又飘起了鹅毛,寝室的地龙烧的极热,玻璃窗上凝若云气,小宗时体魄健壮最怕热,玩的出了一身汗,直嚷嚷嫌锦被太暖,盖了条丝缎薄被,这会子刚睡得沉了,躺在中间呼呼打着睡鼾,和襁褓时的睡相一般无二,活似只小猪崽子。身畔斜身卧着一男一女,正是一家三口,和父皇同衾同席习惯了,不肯跟着保姆睡。 女子支肘托腮,眼光在小儿脸上挪不开,唇角噙着怜爱的笑,方才哼唱着催眠的江南小调,男人如坠云上,神情怔忪,一颗心仍是落不到实地。 女子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肌肤相贴,掌心清晰的热度,他眼眶漫上了泪雾。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只闻得更漏滴滴。 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颤音:“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寻遍天下鸿断鱼沉?” 定柔眼睫缓缓眨动,如蝶翼翩翾。“前一年就在京州啊,只是你起初没有去那个地方细找。” “何地?” “安氏陵园。” “安......”那地方他的确派人去过,不过是清明、中元、寒衣、生卒祭日这些时候去的,他想着小丫头会去祭拜妙云。 没想到...... 她流血甚多,那日昏厥在马车里,鼻息微弱,弥留的状态,妙清急于救治,驾着车到了安氏陵园,那儿守陵者的是个白髯老者,安家的旧仆,还是师傅归葬时相识的,师姑拼尽毕生所学,总算挽留住了一口气。 可仍是未脱危,不过尽人事听天命。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