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道:“便是不杀,牢狱和禁锢也是逃不掉的了。” 皇帝烧的两天两夜人事不省。 曹皇后守在昌明殿侍疾,帕子蘸了水轻轻擦着唇,干裂的出了血,睡梦中时而呓语:“娘子......娘子......” 娘子,他从不曾这样唤过她。 他私下里只唤过“梓童”。 她只是他的梓童。 利剑般的两道眉紧蹙着,眉心的痛苦似抹不开,紧闭的眼角浸出了黄豆大的泪珠,挂在睫毛,口中喃喃:“娘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为了陆绍翌,你心怀愧疚,要惩罚我们彼此......” 皇后背过身抹了一把泪。 汤药不进,郑太医用了熏药和外邦的秘药丸,强灌下去,不见起效。 皇后到外殿与太医商讨病情。 皇帝不知何时醒了,往窗口瞧去,一个姌袅婀娜的身影,衣袂翩翩出尘如仙,乌莹莹的云丝委委垂悬,冲他莞尔一笑,唤了一声夫君,然后倩影一闪便匿起来了。 皇帝扶着床柱下地去追。 皇后听到内监和宫娥惊呼,皇帝赤足奔出了殿门,正是亥时初,更深夜浓时,星河耿耿,一弯残月当空。脚下踉踉跄跄,却走的极快,皇后和宫侍们提着宫灯在后头乌泱泱地追,口中唤着陛下,皇帝完全置若罔闻,出了内宫,一路沿着宫墙夹道上了朱雀楼。 皇后跑的气喘吁吁,被宫女搀着登上宫阶,方至城楼,借着灯笼惊见明黄中衣的皇帝颤巍巍上了雉堞,顿时骇的脚腕一软,栗栗危惧,各宫的妃嫔也闻讯赶来,匆忙之中只穿了寝衣,围着单披风。一起叫着:“陛下,陛下......” 安可和安玥也相携跑来,太后坐在肩舆被抬上来,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太后眼前一眩,险些栽下坐舆。 众妃也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立在一方雉堞上,仰望星斗残月,辽远而苍渺的玉带银河,皇舆天下,浩瀚无疆,却是阒其无人,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娘子的身影? 安可和安玥在身后哭喊:“父皇!父皇!” 太后颤抖的声音:“禝儿!” 呼呼的冷风吹着耳膜,黄龙旗迎风飒飒纷扬。 冰冷的泪缓缓垂下。 好久之后,小柱子和小梁子将他扶下来,双腿已僵,太后和后妃们这才松下一口气,皇帝走了两步,甩开搀扶,大步向前,从不在人前做软弱状,走到前方转折处,忽然脚步一滞,胸口传来万刀攒绞似地一阵,握拳死死顶着。 太后和众妃不知所以,猝然间,他口中溢出一股腥咸,咳吐在墙砖上。 第196章 鸳鸯瓦冷霜华重 鸳鸯瓦冷霜华…… 那一刹那, 混沌中的闪过一道明光。 “至亲至爱之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抬起手背拭了拭嘴角的黏湿,还是站直了身躯, 走下宫阶, 皇后和妃嫔来搀扶,他举肘摆了摆手, 身线孤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娘子, 是我高估了人心人性。 这一来, 外感风邪, 内外煎迫, 病上加病,竟是一个月无法起床。 断断续续的高热, 身上时而在火窑,时而在冰窖,胸中烈火沸油, 烧的五脏六腑也似滚烫着,四肢百骸没了知觉, 肋骨那儿似有一把极钝的刃在锉着, 连喘一口气也撕扯一般, 一睡便长时叫不醒, 醒了呆呆望着床帐, 眼神阴翳, 不发一语。 皇后多日在昌明殿侍疾, 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生忧惧。 一个月不上朝,三省六部仿佛大树被抽了主干, 营营逐逐没了章法,朝中一日万机,虽由几位宰执暂代朱批,但沈从武刚被斩首于市,尚来不及推举新的宰相,皇帝自来亲力亲为,对新相的人选慎之又慎,这下子犹如少了擎天柱石,六部运转不畅,七事八事积压着,奏章堆得一人高。 太后委实想不通,怎么贵妃一走,皇帝像是抽筋拔骨,没了精气神儿。 六部官员方经历大换血,从上科进士中拔擢的新员,硬着头皮去康宁殿言奏该立新太子了,子以母显,中宫空虚,贵妃和淑妃被废,三殿下和六殿下一个身份贵重,一个天资颖慧,皆堪当大任。 太后思虑良久,这光景,诏书是不是可以改一改。 到了昌明殿看着,到底是身上掉下的肉,他这生不如死的样子,做娘的焉能不痛,话就着泪含在嘴里,踯躅几次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