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霙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陛下已令人辟出了舒意芳歇堂,依水而建,推开窗子便是水榭花台,只是不满意装饰,要工部效仿潘妃1的玉寿宫,以金箔为壁,美玉为饰,又缘我畏热,特让他们装了水塔扇轮车,布水帘沿檐而下,四时循环,无风自凉呢,是以让我先回母家将就几日,随时待诏。” 众女眷羡慕到了极处:“圣上真真怜香惜玉!” 稍事慕容槐从府衙回来,亲自到西花厅,对女儿拱手一鞠,玉霙霎时泪如雨下,扑通对父亲跪倒:“女儿叩谢爹爹栽培,必不负父恩。” 慕容槐眼含热泪:“为父知道,你是最识大体的,也最有前途,小五自私浅薄,十一倔强不羁,只有我儿温顺恭谨,我慕容氏阖族的荣辱尽托付与汝了,为父知你心意,放心,吾在此承诺,等你正式随驾入了宫,便为你亲娘迁椁,入祖坟。” 姨娘们唏嘘一片。 温氏恨得眼底快出血。 遣退了众人,慕容槐便问在行宫光景如何,玉霙正要倾诉,皇后温善贤良,是难得的好相与人儿,时常拉着女儿的手叙话,事无巨细的关切,倒是五姐姐......“私下冷嘲热讽,还拿女儿的出身置喙,骂我是勾栏贱种,扬言回了京告知太后,让我等着。” 慕容槐脸色变了,皱着眉道:“你自不必害怕,那些事为父都安排好了,户籍里头你的生母是良意,风言风语成不了气候,小五那儿,我自会去说她,所有事情你无需操心,伺候好陛下,宠爱长久,才是你的福气。” 玉霙颔首应是,这时外头管事匆匆进来报:“老爷,出事了,乔家太太来了,披麻戴孝,在门口哭骂。” 玉霙惊诧一跳,心口没由来被什么锥了一下,乔家死人了? 疑惑地看向父亲,却不敢问。 慕容槐让她回探芳院歇息,行宫那边不知何时有召幸,玉霙福一福,起身回后宅,一路上丫鬟婆子攘攘往前门跑,撞见了她曲膝敛衽,恭敬不已,眼神分明透着一丝古怪,她越走越觉不对劲,不敢想下去,身上渐地掉了三魂二魄一般,脚步昏沉沉。 回到探芳院,直接去了南屋,定柔依旧坐在圆桌边做针黹,见到她,唇角绽出了笑,眼眸里的光清凌凌,与从前并无半分不同。 她竟笑不出来,依在门框边,这副身躯像不是自己的,手脚冷颤,不听使唤,心下凄怆一片,有湿热烫了脸颊,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定柔慌忙过来:“姐姐,你怎地了?” 玉霙微一启唇却破了音,泪水哗啦涌眶而出:“你们......谁能告诉我......乔家出了什么事?我......心里忽然好难受......” 侍立在旁的两个嬷嬷交换了个眼色,一个上前道:“姑娘问了,奴不敢隐瞒,求姑娘切勿让老爷知道是奴婢告知的,那乔郁公子......薨逝了,乔知府也去了,现下乔家就剩了寡妇一个。” 玉霙眼前一黑,险些踉跄摔了。 接下来,她才知道了来龙去脉,那天父亲寿诞乔玉郎回去后万念俱灰,成日醉生梦死,大喝特喝,直到一日吐了血,中了酒毒,内伤外患交困,肝脾都破裂了,医者好不容易保住了半条命,躺在床上,行将槁木,仍然气急败坏要酒。乔知府一气之下让人拿绳子绑了,乔母成宿成宿守着。行宫大宴乔知府也在仕宦当中,目睹了玉霙承宠,回去后,看到独生儿子不成器的样子,大发雷霆,说那贱人已爬了龙榻,又说了许多女子水性杨花的不堪话,本想鞭策儿子一番,让他醒悟,没曾想儿子情深似海,难以经受,当下“哇啦”一声,吐血如注,被褥、帐帷,到处都是,几乎把肺都吐出来了。 而后软垂垂倒在枕上,望着屋梁,奄奄说了一句:“玉霙,愿他惜你。” 头一歪,断了气,入殓前眼睛也没阖上。 乔知府眼看儿子救不回来,悔恨煎熬,悲痛欲绝,一口热痰上来封了喉,当夜也归了阎罗。 听到这里,玉霙已绝了泪水,眼睛湿漉漉不知在望何处,呆呆顺着门框滑坐地上,定柔扶着她,发觉她全身痉挛,手心冷汗如洗,紧紧抱住自己的肩头,像个吓坏了的孩子,惶惶哀求:“妹妹,你帮我去前门看看,劝劝乔太太,让她回去,不能坏了我的名誉,我现在是皇上的人,若传到行宫,让皇上起了疑心,我便没活路了。” 定柔只好去了,出了仪门,外头人墙重重,父亲的声音在说话:“......与我家无干......节哀顺变......”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