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流民脑子里,但是等到了南边,仍然是饿。 他们有时候逼近一个庄子,庄子里守卫薄弱,他们便像水蛭一样围上去吸食,他们没有锅,也没有火,饿极了的人抓起生米就往喉咙里塞,只有少部分人还记得要往衣襟里兜粮食,首领等所有人都发泄完自己狂躁的欲.望,指挥他们用车用麻袋用独轮,用尽一切手段,将能拖的粮食都拖上,然后留下满庄的死人走上下一段路程。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家园,被抢占的庄子无法成为他们的归宿。 官兵和附近的豪族武丁很快会来,他们只能努力赶在被围杀之前逃走。 走了又停停了又走,他们机械地抢劫,机械地杀人,机械地被追杀,又机械地奔赴下一段旅程。 能活下来的人都是被命运关爱的人,因为他们没有死在围杀中,没有死在别的流民队伍冲击中,更没有死在同伴的嘴里。 已经过了淮水,却仍不是路的尽头。 他们找不到尽头,首领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最初领路的人早就连骨头都不见了,他们仍然在走,是因为所有人都只记得,往南走,南边有活路。 这群人绕过了一座山谷,在视野变得开阔时,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末日。 南帝八月四日,汝南郡白安县三里外,霍家田庄的一个部曲半躺在瞭望塔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草,当他的目光忽然朝西边一望时,他惊恐地发现,一片黑色的云正在朝这里缓缓移动。 “流——有流民!流民来了!” 他凄厉的声音响彻在田庄上空,震耳欲聋的敲锣声惊醒了庄上所有人。 所有庄上部曲皆拿着武器冲出来,田庄管事一边暗暗抽气,一边沉稳下令:“弓手上箭堡,其余人到墙外防守,所有流民,只要往田庄方向走,一律格杀勿论。” 这当然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有的流民倒下了,也有人仍然在冒死往前走。 那名母亲就是冒死往前走的人员之一。 她将绑在身前的孩子转到身后去,拿着一块在林子里捡的石头,挡在自己的喉咙前,坚定地往前走。 她身边不断有流民惊恐地逃散开,但是她仍然在向前。 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经历流民冲击田庄的经验多了,就知道,只要流民悍不畏死,全都一口气往前冲,那么箭射的再快,也杀不完那么多的人;相反,如果跑的人太多,那么敌我双方的力量就会反转,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射杀流民的速度超过了人靠近的速度,最后所有人都会一哄而散。 这是一场比拼人命消耗的拉锯战。 流民从六百减少到五百,四百五,四百,身边和前面的人持续倒下,人员在继续降低,终于,女人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拽,自己飞快地跨过一具尸体,朝着后面的山林逃去。 流民大溃散开始了。 后面的田庄打开院门,举着锄头拿着镰刀背着箭的健壮部曲们一涌而出,气势汹汹。 屁.股后面有箭矢飞来,流民们愈发跑得快。 等过了山谷,流民后面忽然传来呼喊:“女人可以留下,小孩可以留下。” 奔跑的流民队伍一顿,好些人都停了下来,也有的人听完之后反而逃的更快了,里面不乏女人,也不乏不满十五的孩子。 在外逃亡的日子久了,人不仅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别人,越是听着好处多多的话,越让人害怕。 但是总有疲惫的人,也总有心怀期望的人。 人活到绝境,最后一丝支持人继续走下去的东西不是食物也不是水源,而是希望。 那个带孩子的母亲一开始不敢停,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可是她的脚步变慢了。 在往日,这种慢意味着死亡。 孩子软软地坠在她胸.前,在流民溃散的时候她已经飞快地将他从身后转到了自己胸.前。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往前冲的时候把孩子背在背上,往后逃的时候把孩子护在怀里。 她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一个母亲总是会习惯性地摸孩子的额头,因为她们怕他热了或冷了不知道说。 可是太阳晒得很热,她也跑得很热,手上都是汗,她摸不出什么。 她低头把孩子的脸抬起来看,孩子闭着眼,这么热的天,他的脸和嘴唇都是苍白的颜色。 女人的脚步停下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