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捶胸跌足,哭的凄切。 很有几分责怪顺天府为啥要拿他的口气。 吃饱饭,是多幸福的事啊,西山曾招徕了不少流民。 这些流民,可能和官人和读书人没有任何的交集,所以官人和读书人们,也不可能花心思去琢磨这些流民们如何安置,去了哪里。 可北直隶各府的百姓则不同。 去的流民,不少都是当初的同村、同乡,或是各种远亲近亲,那些曾经食不果腹,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本以为遭灾之后死定了,谁料到,竟带回了口信,告诉他们自己过的一切都好,告诉他们自己在这里能吃饱饭,告诉他们这儿有两个大恩公,有他们关照,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接着,又告诉他们,自己娶妻了,自己生娃了;或是自己的娃娃读书了;自己盖了新瓦房,划重点,是新‘瓦’房。 起初人们是不信的,后来隔三差五,给穷亲戚们捎上一匹布,捎上几斤腊肉,或是自己孩子的旧衣,又或者偶尔会托人带一点儿碎银回来。 人们才意识到,原来在这个世上,有一个地方,那里有两个恩公,在这两个恩公的庇护之下,哪怕他们是杨彪、王二麻子、张三八这样的人,竟然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所以刘五六来了,他是在绝望的泥沼中挣扎了半辈子,才看到了些许的光。 他看到许多人,他娘的,这么多土鳖来抢? 他心有点儿慌,清早便顺着人流往西山赶,生怕迟了,谁料,却被几个公人拿住,拖拽着便是。 一下子,这些公人,击碎了他所有希望,他不甘心。 他这滔滔大哭,听的弘治皇帝心都要碎了。 杨廷和脸色一沉,他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忙和一旁几个交好的大臣们交换眼神,杨廷和从他们的眼里,都看出了几分恐惧的滋味。 平日里,他们天天陛下或是太子不如何如何,那么奈苍生何。又或者说,陛下或太子再如此,军民百姓将如何如何。 而现在……这眼前站着的,不就是真真切切的‘民’吗? 杨廷和道:“你先别哭,先将话问完。” 刘五六心里有些畏惧这个板着脸的官人,便不敢放声大哭,只是低声抽泣。 “尧舜你知道吗?”杨廷和道。 刘五六懵了。 “我认得一个叫张顺的。” “哈哈哈哈……”朱厚照不自觉的叉起了腰。 刘五六的话让他很感动,朱厚照觉得挺得意的,以前也不觉得自己原来有这么好的名声哪,他一得意,难免忘形。当他听到张顺时,便禁不住大笑起来。 方继藩看了朱厚照一眼,心里说:“md,智障,一点都不懂得谦虚。” “……” 满朝君臣哑然。 “你连尧舜都不知?”杨廷和鄙夷的看着刘五六。 尧舜都不知道,杨廷和似乎急于想证明刘五六是个完全不通教化的无知百姓,是愚民。 他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刘五六说出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每一声叹息或是眼泪,都不啻是在打他的耳光。 这耳光,很疼。 这令一向指摘时弊,代表了万千百姓,指出皇帝和太子错误,为民情命,自诩清流的杨廷和有一种绝望的恐惧感。 若如此,岂不是证明了自己,不过是个可笑的小丑吗?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更加严厉的看着;刘五六。 刘五六吓坏了,瑟瑟发抖,最后摇摇头:“不……不认得。” “你如此无知,怎么知晓好坏,又怎么知道,谁对你好,谁对你坏?” “……”刘五六懵了。 杨廷和深吸一口气,步步紧逼:“就因为西山能吃白面,能吃肉?若眼里只想着吃,那么与禽兽有什么分别?” 他大义凛然,吐沫星子几乎都要溅在刘五六身上。 “……” 杨廷和怒气冲冲,刘五六的出现,直接颠覆了他的价值,这才是他最根本的东西,他不担心皇帝罢他的官,他可以无所谓自己的仕途,他也不怕挨廷杖,可刘五六,却在挖他的根哪。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 “你说啥?”刘五六又懵了。 方继藩忍不住为这刘五六着急:“他骂你是禽兽和小人!” “……” 刘五六又懵了:“我没得罪他,他为啥骂我?” “……”杨廷和语塞:“因为你不知教化?”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