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大殿前,她将户帖交给郑氏,道:“劳烦郑娘子拿去交给二十一娘,我先回屋去洗漱一下再过来。” 郑氏接过户帖,忙关心地道:“我瞧着你是累得慌,且回去吧,我会与二十一娘说。” 邢秉懿勉强挤出一丝笑,转身往后院走去。夹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不觉着害怕,难得安静下来,她终于能长长喘一口气了。 院子里除了她之外,还住了赵青鸾,腿伤未愈,还在屋子里养着。 一进院子,刑秉懿就闻到了飘散出来的药味。她见赵青鸾屋子亮着灯,走上前掀开门帘,探头进去问道:“今日可好些了?” 赵青鸾动了动腿,答了句还好,诧异地道:“她们都去二十一娘那里了,九嫂嫂怎地还在?” 邢秉懿道:“我回来洗漱一下,等下就去。”她迟疑了下,问道:“你怎地没去?” 赵青鸾指了指腿,道:“我腿不方便,二十一娘不忍让我折腾,先前来了一趟,将事情跟我说了一遍。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反正我当即就回绝了。” 邢秉懿微微拧眉,问道:“究竟是何事?” 赵青鸾满不在乎道:“南边来了人,说要迎帝姬娘娘,还有以前那些工匠官员回去。” 邢秉懿愣住,脱口而出问道:“你如何回的?” 赵青鸾冷笑道:“当然是不回,被卖了一次,还得巴巴送回去,再被赵构卖一次不成!” 邢秉懿怔楞了下,道:“那也是。你好生歇着吧,大家都在等着,我得赶紧去了。” 回屋用凉水洗漱了下,邢秉懿清醒了不少。出了门,夜风吹来,她不由得拢紧了衣衫,暗自淬了声。 北地春日的风,恁地烦人,都快入夏了,还是凉嗖嗖地,令人烦躁。 邢秉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记得当年被送入金兵营寨,也是在春日。 金兵围城,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城里的百姓缺乏柴烧,冻死无数。 艮山的珍稀树木,亭台楼阁,被百姓们全部砍掉拆走。 因为拥挤,争抢,百姓再次死伤惨重。此时,死人再寻常不过,无人关心。 城里不但缺柴,还缺粮食,死掉的人,或者活着的人,他们的肉被人拿去贩卖,趁机敛财。 而她们这些女人,踏进了坠入十八层地狱之路。邢秉懿已经不记得,她究竟是如何走到了大都。 兴许太过悲惨,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只恍惚记得,周围到处都是哭声。呼吸间,永远充斥着脏臭,以及腐烂的气息。 邢秉懿抬手抚上小腹,这里总是不时下坠,隐隐做痛。她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大殿,闭上眼,深深颤栗。 好累啊! 赵寰等到邢秉懿进屋,见她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关心问道:“九嫂嫂可是身子不舒服?” 屋子里已坐满了人,这时都朝她看了过来。邢秉懿赶紧坐下,答道:“还好,我没事。对不住,我来迟了,让大家都等着我。” 赵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让周男儿给她上了热茶,扬声说了汪伯彦来的事情。 屋内众人听了,神色各异,彼此之间看了看,一时都没人开口说话。 赵寰神色如常,笑着道:“眼下北地,包括燕京的情形,大家都清楚不过,随时会起战乱。不只是金人,还有虎视眈眈的西夏,以及在更北之地的鞑靼部。其中的黑鞑靼逐渐崛起,亦不容小觑。一旦战起,北地就首当其冲,被卷入战乱之中。南边有北地挡着,只要他们不做死,就可以太太平平。你们回去之后,比留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安稳。我经常说一句话,大家能活着,真的很不容易。这辈子还长,以后更得好好活着。你们知道我的性情,只会尊重你们的选择,绝对不会责怪。” 大家都怔怔看着赵寰,屋内鸦雀无声。 赵寰温和地道:“此事重大,你们先回去好生考虑。等考虑好之后,来跟我说一声就是。”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赵神佑咚咚跑到赵寰面前,胖了些的短胳膊搂着她,小脸绷紧,严肃地道:“姑母,我不走。” 赵寰点了点她的小鼻子,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写字,别与三十三娘一起淘气。” 赵金铃跟在赵神佑身后,见状脖子一缩,飞快说了句我可不走,生怕赵寰抽查她的功课,拉着赵神佑一溜烟儿跑了。 赵寰望着空下来的大殿,手指一下下曲起,又张开,不断练习着灵活性。 有多少人会走,又有哪些人会留下呢? 赵寰摇摇头,将此事暂时抛之脑后。铺开案几上写完的信,再次读了一遍,折好放进信封里。 提笔在信封上,工整写下虞彬甫启。看着信封上的名字,赵寰嘴角上扬,缓缓笑了。 去留随意,她是缺人,大宋却从不缺有识,又有志之士。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