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低着头,先是用手摸了摸他滚热的脸,然后转向身边的小碗。小碗里面盛着一点粘稠的面汤,正好适合久病久饿的人第一顿开餐。用一只白瓷汤匙舀起了一点,顾承喜先用嘴唇试了试温度,然后抬胳膊又把霍相贞向上托了托。光润洁白的小汤匙触碰了霍相贞灰白干裂的嘴唇,顾承喜轻声说道:“平安,吃晚饭了。吃饱了好吃药,能吃药的话,就不用挨针扎了。” 然而霍相贞缓缓的摇了摇头,并不张嘴。 汤匙试探着去撬他的嘴唇,可他把嘴唇紧闭成了一条线,面汤顺着他的嘴角一直流到了下巴。 顾承喜愣了愣:“不吃?” 随即低下了头,他一直问到了霍相贞的脸上去:“为什么不吃?你知不知道你那肚子瘪得像狗肚子似的?你知不知道你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霍相贞喘息了一阵,然后哑着嗓子低声答道:“既然你不肯给我一枪,那就找间空屋子……把我送进去……几天就够了……”他抬眼去看顾承喜,气息乱了,可是心稳得如同铁石:“几天就够了……” 顾承喜听了这话,当即把小汤匙往碗里一掷,一双眼睛也瞪起来了:“怎么着?真要饿死啊?” 紧接着他伸手一指霍相贞的鼻尖:“行,行,你就倔吧!你就活活倔死吧!” 因为霍相贞连西药片也不肯吃,所以顾承喜只好把洋大夫叫过来,又给他打了一针。 然后指挥勤务兵摆好炕桌,他得意洋洋的在桌前一坐,一边解着身上的马甲纽扣,一边瞟了霍相贞一眼。霍相贞侧身躺在炕里,刚刚咳嗽了一阵,累得面无人色,如今只剩了喘气的份。顾承喜心里越难受,脸上越得意,简直快要哼起小调。勤务兵一趟一趟的出入,给他端火锅,给他送羊肉,给他烫烧酒,给他调芝麻酱韭菜花。炭火红彤彤的很旺,汤汤水水一会儿就开了锅,呼吸着热腾腾的水汽,顾承喜脱了马甲向后一甩,又抬手扯开衬衫领口。抄起筷子夹了羊肉片,他开始热热闹闹的自言自语:“嗬!这都是口外来的大肥羊,现杀现切,看看,这个嫩啊!” 筷子尖夹着羊肉,先在沸腾的锅子里一涮,又在调料碗里一蘸,随即连汤带水的往嘴里一送。肉在嘴里还没咽下去,顾承喜拔起高调,已经亟不可待的开始赞美:“嘿!这味儿,绝了!” 然后一口咬下半头糖蒜,他一边咯吱咯吱的大嚼,一边斜眼又去窥视霍相贞。霍相贞静静的侧卧在被窝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能听到的,只有他丝丝缕缕的呼吸声音。 顾承喜心里堵得慌,本来就没食欲,如今见了他这心如死灰的模样,越发的要饱。但是该吃还得吃,兴许能够勾动霍相贞的馋虫呢? 于是顾承喜调动了牙齿舌头嘴唇,吧唧吧唧的吃羊肉,吱喽吱喽的喝酒,的吁气,满足的打嗝,一个人吃饭,比十个人会餐还要热闹,仿佛鲸吞天地,整间屋子都被他含进了嘴里。及至吃到满桌子杯盘狼藉了,他端着一小碗羊肉凑到了霍相贞面前,宣告此次诱敌失败。 “平安……”他低声下气的说话,用油润的筷子尖轻轻去碰霍相贞的嘴唇:“求你了,吃一口吧!” 霍相贞闭着眼睛,一摇头。 入夜之后,顾承喜钻进被窝,抱着霍相贞睡觉。他躺得稍微向上一点,可以把一条胳膊伸到霍相贞的脖子下。霍相贞如今有了意识,在他伸手要抱之时便躲了一下。顾承喜一边把他往怀里搂,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你又不是黄花大小伙子,怕我干什么?你自己摸摸你这一身骨头,抱着都硌手。我憋疯了,干你这样儿的?” 然后他把霍相贞的左臂抬起来搭到了棉被外:“这条胳膊别乱动,肉都翻开了,你不知道疼?” 霍相贞嘶嘶的喘着气,气息滚烫的扑上顾承喜的颈窝。气热,脸皮干巴巴的粗糙,也热。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