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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154


闻此言,气得一抽鼻子,眼泪又出来了。

    顾承喜收回马鞭子,继续问道:“说吧,霍静恒跑哪儿去了?我要是能找着他的话,算他运气好,还能捡回一条命;我要是找不着他,那没办法,只好让他死在这山里了!”

    李天宝垂泪沉默了良久,顾承喜饶有耐心的等待着,也不催促。

    最后,李天宝抬手往坡上一指:“大帅……往上走了。”

    顾承喜听闻此言,先是对着部下士兵一挥手,随即吊儿郎当的扯着嗓子喊道:“全体立正,向上齐步爬!”

    162、水寒彻骨

    霍相贞单手拎着手枪,漫无目的的往上走。脚下全是坎坷的石头地,地面又积了厚厚的雪。他一步一滑,走得踉踉跄跄。

    枪是空枪,仅剩的一粒子弹,方才已经被他随手一枪打出去了。可是低头看了看手枪,他还是舍不得扔。他是军人,没了枪,还算什么军人。

    前方的石头缝里生出了一棵细瘦小树,冬天,叶子都掉尽了,小树成了光杆司令。霍相贞攥着树干借了力,蹬上了面前一块大石头。踩着石头继续走,他上了一座小小的山头。

    左臂像是彻底冻住了,寒气顺着肩膀往心脉里流。他踢着白雪向前走,一直走到绝境。原来山的另一侧是深渊断崖。崖壁怪石嶙峋,足有五六丈高,和对面的石峰夹了一道河。天太冷了,河水已经结了冰,是条静谧的冰河。

    霍相贞低头望着冰河,望了许久,末了伸出握枪的右手,毫无预兆的松开了手指。

    手枪是块沉重的生铁疙瘩,急速坠落进了河面雪层之中,落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收回右手捂住胸口按了按,他随即慢慢解开领扣,从领子里扯出一根细细的线绳。线绳系着个小小的平安符,还是白摩尼在河南,托连毅带给他的。

    平安符贴身带得太久了,浸透了他的气味与温度。定定的对着平安符看了片刻,他最后把平安符贴上嘴唇吻了一下,随即用冻僵了的手指又把它从领口掖了回去。

    撤进山里那天,他收到了保定方面的急电,得知孙文雄部已然溃败。后来电报员在爬坡的时候失足滚了下去,连人带电台全摔坏了。电台始终是修不好,勉强收到的最后一封电报,是孙部参谋发过来的,说孙军长被敌军俘虏了,现在生死不明。

    军队溃败,军长被俘,两厢相加,必败无疑。于是他彻底的心灰意冷了,索性遣散部下士兵,让他们下山投降、各找活路。

    越是到了将死的绝境,越是看出活着的好,所以凡是能活下来的,都要活,好好活,替他活。

    山顶风大,寒风卷着雪沫子,劈头盖脸的抽打着霍相贞。有能活的,自然也有不能活的,比如他。

    他这回彻底失去了东山再起的资本,真是一无所有了。让他去坐南京政府的牢,那是折辱和折磨,他自然不愿意;或许也可以逃出重围,藏进租界,苟且偷生的过一天算一天。可他是上了通缉令的人,连抛头露面养家糊口都不能够,进了租界,吃什么喝什么?靠白摩尼接济?靠马从戎养活?不行,没有大哥吃小弟的,也没有主子吃奴才的。况且马从戎那一年已经给了他教训——别人家的饭碗,不好端。

    早知如此,也不该要那七十万。马从戎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一贯好逸恶劳,没有正经本事。自己没了,他就是坐吃山空,往后谁还能没数的供着他花销?他又爱钱,七十万,不是小数目了。

    想到饭碗,霍相贞忽然觉出了饥饿。他连着许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自从进山之后,更像是一直没吃过东西一般。没吃没喝,却要日夜的翻山越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摸了摸浑身上下的口袋,他没摸出什么,于是弯腰抓了一把雪填进嘴里。这么冷的天,他心里却是热,胸膛中总烧着一小团火,烧得他嘴唇都要焦了。冰凉的雪水流进喉咙,他心里想:“饿死鬼。”

    体体面面的活到三十几岁,没想到临死做了个饿死鬼。霍相贞感觉这很讽刺。直起身望着远方连绵的山峦,他又想起了白摩尼。抬手按了按胸口的平安符,他想对方是个小小的人儿,往后却要独自在这世界上闯荡了——那么小,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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