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没理会我,他和李楠握了个手。 送走父女俩,耿一直的邀约便至。 他听说我终于忙完这一段,喊我去吃新百货刚开业的网红湘菜馆。我起先没答应,他却说开车来接,请我。 我们基层法律民工很难不屈服于资本主义的诱惑。五点半,我在前台边上站着等人。有谁拍拍我的右肩,我无声叹口气,往左看,果然是李笑笑。 “美女。”我理了理衣服:“很幼稚。” 她拎着包,高跟鞋踩着,只比我低半个头:“谢谢夸奖。我心态就是这么年轻。” “……” 李笑笑:“干嘛呢?等人?约会对象?” “我只想搞事业。”我回:“等朋友,上回那个。” 说完这话,前台姑娘朝这边古里古怪地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到耿一直问手套的那件令人尴尬到社死的旧事。 李笑笑嗤笑一声:“……搞事业?林小山,也不知道是谁,明明脑瓜子挺聪明,但就是天天当哑炮混日子,二十七愣能活成七十二。” 我闭嘴不答。 她今天格外喋喋不休:“认真的。学法的十有八九好胜心强。你呢?你对学科既不偏爱,物欲也不重,你为什么?” 我垂眼看了看微信,十分钟前,耿一直说五分钟就到,也不知道现在堵在哪儿了。 “我猜猜。”她兴致很高,压低声音:“下午是在说你自己吧?‘被人骗去学法’……和我说说,我们小酷哥是被谁忽悠了?” 我把手机收起来,面无表情:“恭喜,你猜错了。” 她摊摊手,不予置评。 我思绪却飘远,心念间闪过林辉那张脸。是最后见面那次,在酒吧昏黄的光下,他鼻青脸肿,面貌狰狞,远不如只四足的兽体面。 “我为正义,你信吗?” 李笑笑拍了我一下。 长着一双多情的火眼金睛,这位女士当然不信半糊弄人的托词。 我疲于打机锋,正暗忖耿一直为什么还不来,就听前台脆生喊了句,“裴律。” 比李笑笑反应快,大脑还没连上线,我的眼就先黏上去。 别人办公一天好歹衣服有褶皱,这人明明多熬一夜,还是西装革履,领带打得规整,臂弯搭着一件灰色大衣,不见半点狼狈。步伐很快,但走得很稳。 “裴律。”我和李笑笑几乎一同开口。 他点头,微笑,打了招呼,面目沉静美好,目光李笑笑身上短暂停留以示尊重。但他没看我。 门被推开,裴雁来迎着风走进昏暗的傍晚。 这待遇可太特殊了。 我隔着玻璃往外看。裴雁来走得越来越远,我想跟上去,像从前数百个日夜一样。走出两步,但车灯一闪,引擎启动,我靠一双腿,连尾气都抓不住。 在荒诞又狼狈的青春期,我也是这样,像望穿湖底捞月的猴。有些时候很远,有时又像是很近。 人也是容易产生幻觉的动物。 靠得太近,信以为真,然后得寸进尺。于是水里的月亮碎成透光高压云,一抬头,天上的月亮还在光年外高悬。 可能我真的发了很久的呆,李笑笑问了我什么,我没听到,自然就没答。再回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在我眼前的只有耿一直贴在玻璃门上傻乐的脸。 我隔着玻璃敲了敲,走出去,心里想的却是:他也不傻。傻什么呢?最傻b的明明是我。 吃了顿饱饭,耿一直开车来的,就没喝酒。可上了车,车里空调一打,血全往胃里涌,困意难以抵抗地奔我而来。 最开始,耿一直还在叽里咕噜,但我只听清最后一句:“……哎,你今年还回去过年吗?” 耿一直只说“回去”,不说“回家”。我没家,在这些细节上,我这兄弟总意外熨帖又细致。 我没考虑好,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视线变得模糊:“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没刚开出五百米,果然有一场大梦将我困住。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梦到裴雁来,梦到高考半个月前,班主任通知家长拟报志愿的那个傍晚。 和高凯结婚后,我妈对我的关心似乎比从前多。我不习惯,但我得承认,那时候,我很难对她硬下心肠。 她给我打电话,一个没接,就打了第二个。她问我志愿打算怎么报,想学什么专业,我只说,没想好,不知道。 徐女士那段时间情绪不太稳定,声音带着点火气:“小山。你糊弄我无所谓,但别糊弄你自己!” “……” 我在厕所拐角挂上电话。 说实话,我不是在闹脾气。 按部就班浑浑噩噩的日子我过了太久,前十八年唯一清晰的目标是争取和裴雁来搞同性恋。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