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杉月抹去脸上的泪痕,缓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很小就被卖进了凤玉楼,妈妈说养我到十四就挂牌,所以我一直都做些添茶倒水的杂活……刺史喜欢来凤玉楼谈事情,平日里不方便在私宅上接见的人,都可以在那里见面,虽然人多眼杂,但烟花之地反而不引人注目。 “但大约一年前,那次刺史破天荒让我们去他府上,点名让我也跟着。他让我去伺候那个客人,那天夜里……”谷杉月忽的停住,仿佛陷入了痛苦之中,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继续道,“结束之后,那个客人说漏了嘴,提到他自己是御史台的官员。” “河南道的监察御史?”季别云特意略过谷杉月的痛苦经历,只问了一句关键信息。 少女懵懵懂懂地点头,回忆着道:“好像是的。” “没过多久,一天夜里暴雨倾盆,我们那截的河堤突然就垮了。那会儿正值凤玉楼给梁柱重新刷漆,客人嫌气味大,那两日都不愿意来。我在睡梦之中被姐姐摇醒,可是那时候水已经淹了一楼……我们只好往上躲。” 谷杉月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妈妈早就带着人手跑了,我们都不会水,只能看着河水一点点涨起来,二楼待不住便移去三楼,三楼待不住便爬上屋顶。雨下了一天一夜,雨停之后才见官府的人前来营救。我们本以为性命保住了,可是又等了一天,没人来救我们……” 房间内寂若死灰,谷杉月偶尔的抽泣声显得更加无助而悲怆。 “我亲眼看着附近房顶上的人都被救走了,唯独我们……唯独我们被剩下。”少女的哭腔中透着恨意,“二十一个人,全都缩在屋顶上,带上去的吃食分着小口小口地吃,早在第二天就没了。还有几个姐姐生了病,烧得滚烫,就是没人来救我们,没人愿意为了妓女而冒险劳碌。” 笔尖的墨滴到桌面,季别云没注意到,却突然被一只手牵住了袖口,往一旁挪了挪。 他整个人这才倏地从震骇之中抽身。捏紧了笔杆,嘴唇张开又闭上,语言太过苍白,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第四天的时候,水还没退下去,但是有姐姐发现了漂到附近的一个小木盆。那个木盆真的很小,兴许是哪家用来盛洗菜水的。”谷杉月揉了揉眼睛,“所有姐姐,每一个人都让我进去。我不依,哭闹也无用,她们把我抱进木盆里,也不知最后是谁的手,扶着木盆边缘一把将我推走了。” 少女捂着眼睛,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口中不停呢喃着:“她们把我推走了……” 沉默了很久,季别云终于能够开口:“你活下来了。” “对……我活下来了,但是没人愿意跟我回去。后来水退了,但十四个姐姐已经没气了,还有六个染上了时疫,妈妈带着卖身契和银钱跑了,我们没钱医治。” “死了,全都死了。” 谷杉月脸色灰败,“她们都死了。” 直到走出房间时,季别云脑子里还回荡着最后那句话。 忽然间,身后传来谷杉月的喊声,他隔着一道门槛回过头去,见少女蹒跚追了出来。 “我还是要去宸京,你们如今只有物证,我要去当人证。就算刺史死了,我也要他死得身败名裂。”谷杉月紧握着门框,咬牙道,“我再也不想留在这片肮脏之地上。” 季别云没有反对,只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第50章 督军 一直没开口的观尘突然出声:“施主和家人商量过吗?” 不止谷杉月愣住了,季别云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年前凤玉楼被毁,而这一年里谷杉月又是如何生活的?一个孤女,身体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