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迟肯定道:定是那个布下鬼杀境的人,你认得他吗? 认得吗? 朝灵鹿看了他许久,最终却转开了视线,垂眸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是个好人。 是个愿意以命相搏,又傻又固执的好人。 远处的血海在化为飞灰,朝灵鹿的手心也隐隐透明,点点星光逸散开来,他将迎来自己最后的终结。 谢迟微红了眼眶,他伸手想要挽留,星点却像是水中月镜中花,皆是徒劳无功。 朝灵鹿看向远方崩塌的景象,像是虚空中有一张深渊的巨口,正一点点啃噬着这方天地。他又笑了起来:我终于能解脱了,这算不算赎罪了 不,错的是他们,你从来都不曾有罪。 谢迟字句铿锵,他注视着面前之人,说出了与当年朝枳眠一般的话:本没有错,怎么能算是赎罪? 正如朝昭说的那样,所有人都被吃掉了,被无底洞般的贪心与恶欲拆骨扒皮,活活吞吃。有罪的是刽子手,不是你。 听到这样熟悉的话,朝灵鹿有些恍惚,他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个不耐烦的少年声音 朝灵鹿,我的事不要你管! 朝灵鹿,你怎么老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你知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只会笑你傻。 朝灵鹿,你犯傻可别拉上我,我堂堂一介修士,你让我去帮农户刈麦! 朝灵鹿,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哥,回家了。 他眸中含泪,却无力挽回这一切。当年纵身跳入血熔炉,一刻都不曾迟疑的药修,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却是后悔了。 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他仰头看了一眼通红的天幕,缓缓闭眼,却是伸手虚握了一把不存在的日光。 早知今日,当初若是我们都死在了迟微谷,该有多好啊 若是当年,他不曾怀着满腔赤忱拼死一搏,所有的恩怨都将停在最初开始的地方,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或许至死眸中都清澈依旧。 抱薪拾焰者,终是溺毙于风雪之中。 * 迟微笛微微发烫,它泛起一阵阵晕开的暗红光,其中像是有滚烫的血液在涌动,像是一颗跃动的炽热心脏。 喻见寒垂眸看着木盒,他大概猜到,谢迟应该已经见到了朝灵鹿的神识。 那人心里不好受,连带着他的心情也沉郁下来,而他一沉郁就想杀人。 杀谁呢? 剑尊啪地一声合上了盒盖,他抬眸看向了村道的方向。不知何时,小路的尽头又起了迷雾,房舍像是被雾中的精怪吞掉了半边身子,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晰。 来了。 喻见寒勾起了嘴角。 迷雾中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他摇晃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跛行而来,似乎走两步还要向四周张望一番。 对于捕食者而言,等待着猎物无知无觉地冒失闯入,永远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喻见寒也不急,他只是安静平和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等到他看见自己的存在。 终于,那人走近了,他一眼便看见了伫立在道路中间的白衣身影,一时间,眸中亮起了绝望的希冀。 人呐!他终于见到了人! 那人挂着破布一般的褴褛衣衫,踉踉跄跄地往前赶来。他激动到手都在哆嗦,翕动着干裂的唇,声音像是砂纸上磨过一般沙哑:你你是如何进来的! 隔着杂乱如枯草的发须,喻见寒仔细打量着面前人,似乎在与记忆中那个道貌岸然的仙士比照。他心中毫无波澜,但脸上却适时地换上了另一种神态。 奕修长老? 喻见寒微微瞪大了眼,一副惊讶的表情,他的语气微微上扬,却是一言道破了那人身份正是早些年在紫训山杳无音信的的承昀宗长老,奕修。 奕修真人没想过有人能一眼就认出自己,那必定是个熟人了!他迫切地将脸凑前,微微眯眼仔细打量,突然大喜抚掌,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喻见寒! 当年喻见寒初出茅庐,就已经名扬四海,曾经也只有他才从紫训山成功脱身如今过了那么多年,承昀宗定是找到了破解之法,才派这个后辈来接他出去! 他的眸中是急切的狂喜,恨不得扒住这个后辈的胳膊,迭声追问出逃离的方法:见寒,快带我出去吧!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他背后森森地泛起凉意,鸡皮疙瘩爬满了一身:这个地方太邪门了! 比最阴狠的血阵还要残忍,它从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但却在他的精神上一点点地磨着钝刀。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