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牛掰至此? 这位杨太傅,以后父之尊,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己以听;凡诏命,皆出其胸臆,皇帝省讫,入呈太后,然后行之。 在此过程中,皇帝只是例行程序之一,连“橡皮图章”都算不上;而在政事上头,以纯孝著称的太后又怎会驳自己老爸的面子?太后才是正经的“橡皮图章”呢! 杨骏,当朝第一人! 自己方才还在打太后的主意——自己打的,难道不应该是太后她爹的主意吗? 不过,这位杨太傅的口碑可不算好,史载其“素无美望”,而且,“为政,严碎专愎”,这个…… 嗐!“素无美望”又如何? 这是一个最重门地白望的时代,“素有美望”的那班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微贱的给使?只有在杨骏这种人这儿,我这种人,才有“倖进”的可能! 至于“严碎专愎”—— 杨骏或是个听不大进不同意见的人,但进谏这种事儿,得看如何措辞?你直通通、硬邦邦,领导脸面自然下不来,婉转些嘛……“谲谏”嘛! 再者说了,我又没打算卖给杨骏,但想快速上位,就必得有进身之阶——还能找到比杨太傅更好的“进身之阶”吗? “进身”之后,如何进止,可以看看再说嘛! 陶韬时进时出,不断瞻望里头的动静,一俟太后、太傅结束谈话,便得第一时间进去伺候;但今儿个不晓得父女俩商谈何等样大事,始终不见动静? “以往……”他一边微微摇头,一边对徐登低声说道,“从没有这么久的!左右不过一、两刻钟,也就出来了!” 足足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里头终于有了动静了—— 一条尖细高亢的嗓子喊道,“太傅拜辞!太后亲送!” 太后亲送? 即是说,不必挑担子进去,就可以瞻仰太后的慈颜了? 可是,这个局面——太后、太傅同时出现,同我原本想的,不一样啊! 何天暗吸一口气,心高高的提起来了! 里外略略一阵纷乱,大约半盏茶光景,宦官宫女环绕之中,一男一女出现在檐下阶上。 阶下诸人,除了那队兵士外,余者无不弯腰控背,何天亦赶紧有样学样,但他实在忍不住,偷偷抬头,觑了一眼。 只一眼,便懵住了。 女人绾一个松松的撷子髻,不施脂粉,不配翠饰,一身白素,如一支风中的水莲花,承阳光雨露,清丽万端,不可言说。 虽已有“美映椒房”的心理预期,但她的美貌,依旧超出了何天的想象。 这尚不是最冲击他的,他最意外的,是她的年龄—— 一眼看去,肤光映人,不过二十许人的样子——“徐娘半老”?! 还有身材,高挑窈窕,宛若处子——她应该是生过孩子的呀! 咋回事?! 她的老公,驾崩之时——就是今年的事儿,应该是……嗯,五十四岁。 她的前任,也是她的堂姊,武元皇后杨艳,不过小她们老公两岁。 她这个皇太后,到底多大年纪?! 她身旁的男人,自然就是其生父、当朝一人、太傅杨骏了—— 头戴三梁进贤冠,身着五时朝服,高大挺拔,面容清癯,风度俨然。 杨太傅威严的目光,扫视阶下,自然而然,就看见了何天——别人都低头弯腰,唯有他抬头张嘴,那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不想吸引杨太傅的注意亦不可得。 两人目光一触,何天赶紧低下了头。 杨骏回过身,对着女儿深深一揖,“臣告退,太后请回。”然后,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后退两步。 女儿微微颔首,声音淡淡的,“太傅好走。”说罢,在一众宦者宫女的簇拥下,转身入内。 何天光顾着惊叹太后的丽色和年少了,没咋留意更重要的细节: 父女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杨骏如罩寒霜;杨芷似乎略平静些,但亦没有一丝笑容。 杨骏转过身来,声音清朗,但干的如同一段劈柴,“那是何物?……两筐菜蔬?” 诸人皆是一愕,送菜三人组尤其意外:太傅居然盯上了这两筐菜? 徐登小心翼翼的,“回太傅,确是两筐菜蔬——这是太子孝敬太后尝鲜的。” “孝敬?”杨骏一声冷笑,“看样子,你在东宫,也是个有脸面的了?” 徐登一滞,愈加陪着小心,“回太傅,下官……奴东宫黄门令徐登。” 秦汉魏晋,给役禁中的宦者,官品、薪秩同士流完全在同一体系之内,黄门令六品,太傅一品,品级差的虽远,但正正经经,“同朝为官”,自称“下官”,没有任何不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