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当年是因何去世的吧!” 梅鹤庭的热心口淬了窟冷冰霜,半晌不过魂。 一路上怎么回去的,他不知道,等神魂再度有了意识,人已站在鸣皋苑里,怀中已经荡然一空。 崔嬷嬷的哭心喊肝、澄儿的饮泣急惶、长史的延医安排,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轮番上演。梅鹤庭木木地立在蜿迤的木柞长廊上,觉得这一副身子不是自己的。 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忙。 一忽听这个道:“快将言世子从南疆带回的清明散拿来试试!” 一忽又听那个道:“速遣密卫向宫里黄公公递个信,只怕陛下要过问……” 梅鹤庭听着,心头反复刀绞着一个真相。 宣明珠患上了血枯症。 举世无药可医的绝症。 这件事澄儿泓儿知,迎宵松苔知,崔嬷嬷毕长史知,陛下知太医知,连,言淮都知道。 他们都知道,只有自己这做了她七年丈夫的人,一无所知。 方才竟还在众人面前放言,对她丹心忱忱,天地可鉴。 好个天地可鉴。 钻心的疼,从每一条骨头缝子里苏醒,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钢丝网勒紧他。 他霍然捂胸,冒着冷汗闷嗽一声,便向内寝的门里去,被打帘子出来的泓儿拦住。 一片帘篾的边角情急下甩在他颧骨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在那张血面上如叶入林。泓儿乍见这张血红的脸,吓得倒退了一步,只怕此时给他一面镜子能去唱关公了。 “大人留步吧。” 长公主吐血昏迷,泓儿是此刻少有几个能镇定下来主事的,也来不及追究是谁放此人进府的,快声说道:“您瞧见了,府上眼下乱的一天星斗,就算看在殿下往日的情分上,请莫添乱。您该知道,殿下此时最不愿见的人是谁。” 说完她扬声向外喊:“太医来了没有!” 太医来了,柏木制的药箱几乎要颠碎周太医后脊的骨头。 梅豫步履凌乱地跟在后头,他才听说母亲不好,见到泓儿凝声问了几句情况,复向周太医深深一揖:“尽托付大人了!” 梅鹤庭不认识似的盯着长子,眼神是无尽的绝望。 “连你,也知道?” * 一众婢子或捧巾帨,或端参汤,打帘子进进出出。周太医入内为长公主号过脉象,又说斗胆请见一眼殿下的金面。 泓儿便撩起帷帘,紧张地盯住太医。 宣明珠身上的蟒袍沾了血,由女使换成了雪缎中单,安静地卧在妆花锦中。 眉间小朱砂的色泽黯了下去,浓密睫羽在睑下打出一小片隐青的影,面呈金纸之色。 龙气一离身,那身柔白色的襦衣,将内里絮弱全勾了出来。 周太医沉吟嗟嘬,询问公主的用药情况,等听说今早殿下一连喝了两服药,这位御医直蹦得老高。 “那是强提血气的方子!下官再三强调,需按时按量服用——双剂服下,如何能不吐血?” 泓儿忙问:“可有大碍吗?” 周太医自惊自诧过后,嗐了一声,安抚说大碍倒也没有,“只是看相吓人,待下官开副行导血经的药剂,想法子让殿下喝下,醒来便好了。以后却不可再如此不顾医嘱了。” 直到听见这句准话,泓儿的眼波才汪洋起来,为长公主掖好帷帐,揩泪比手,请太医到外罩间开方。 这边着人抓药熬药不提,周太医事了,迈步出门槛,忽有一只血渍斑驳的手拉住他袖摆。 一声气息幽幽:“她醒了吗?” “嗬!”周太医吓得腿肚子一滚筋,好半晌才从褶云窗下那血葫芦似的脸上,依稀辨出个人模样儿。 “梅、梅大人,您还在呢。大人放心,殿下脉象尚不凶险,服药后庶几可安,您……先去洗把脸吧?” 梅鹤庭听了,颓然松手。 哑声又问:“是四月初八那天?” 周太医心中叹息一声,他既已知晓,便也不瞒了,点头道:“长公主的病情确是那一日确诊的。” 说完,就见梅大人脸上似哭似笑的,周太医想不明白,二人离都离了,这梅大人对长公主究竟有情还是无情,不忍多看,拱手候到厦厅去。 他这一走,好像把梅鹤庭全身的骨头一并抽走了,跌靠在莲花砖墙上。 他两腿一屈一伸,像个醉酒后无家可归的氓人,五爪死死扣在膑骨上,阖目呢喃,“四月初八,四月初八。” 那一日,是她的生日,中途回后院,有些反常的样子。 他却偏偏听进那句赌气言语,拂袖而去。 倘若当时多点耐心。 是不是就能发现她生了病? 倘若当时留下安慰了她,纵是再恫人的病,有他在身边给她撑着,对她说一声不要怕。 她是否至少不会那样伤心? 可他说了什么。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