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宵进来看见驸马在公主内寝,便是一怔。 她沉眉质问:“大人如何进来了?” 梅驸马对公主如何不去说,至少他的人品迎宵是信得过的,若非昨晚驸马向她再三保证,只想守着醉酒的殿下,自己睡在外阁间,迎宵断不会放他进来。 宣明珠淡声道:“你与雪堂去慎刑司各领十杖,不必留在宫了,回府里去。” 梅鹤庭道,“不是他等过错……”话未完,迎宵不领情地跪地认罚,面带惭色。 处理完此事,宣明珠便向角殿的沐浴汤池去。一面吩咐宫人到御膳房,要几样清淡好克化的食物,送至钟毓宫,她与姨母同用早膳。 殿门处,溶金般的光瀑洒在青阶和朱槛,是个宜诗宜酒的好天气。 宣明珠抬起手背遮眼,透过指缝望着明媚春光,玉颊舒展,唇角莞然。 身后脚步声靠近,面向朝阳的女子没回头,信口打个呵欠:“搬家的事要抓紧。大理寺快点卯了吧,大人公义,别为本宫误了大事。” “臣请了几日假。”梅鹤庭尽量忽略她生疏的语气,走到她身后,有些别扭,还是把余下的话说了出来:“专程,陪殿下的。” “哦,那大人好生在宫中逛一逛吧。”宣明珠听出他语气中的勉强,拖着长长的裙摆拐向湢室,仅留下一个青发白裳的背影。 “毕竟以后的机会不多了。” 梅鹤庭怔立在原地。 * 在温热的泉汤中舒舒服服沐浴过,长公主殿下惬意地抻个懒腰,脸上泛出粉玉的光泽,一身清爽。 裹了件宽裾广袖的白纻中单回到寝殿,梅鹤庭已经不在。 宣明珠不关心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侍卫清出去的,坐在镜前,未饰宫妆,仅执螺黛淡扫了蛾眉,长发用一双扁金簪对挽,点上朱唇。 梳妆过程中崔嬷嬷一直在旁盯着她。 宣明珠对嬷嬷乖巧一笑,将沐浴前着人准备的一套大朱色斜衽胡服穿戴整齐。牛皮窄鞶带往腰枝一勒,笑颜纵使再温和,也添出几分飒爽英气。 崔嬷嬷看见这副行头,“可要去上苑跑马?” “嬷嬷知我!”宣明珠夸张地挑起大拇哥,“如此天光,不可辜负嘛。” 唇红齿白韶华面,宛如修仙画卷里清肌玉骨的少年仙君,连眉间一粒朱砂印,亦是现成的。 崔嬷嬷仍旧板着脸孔:“好了?” 宣明珠愈发卖乖,摇摇她的袖:“酒早就醒了。嬷嬷,昨夜都怪昭乐不好,吓着您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崔嬷嬷不怪她喝酒,她只心疼这孩子把什么伤心事都藏在心里,平日里嬉笑无事,一场大酒全给勾了出来。 她担心了一夜,今早见到殿下目光清湛,笑意璨然,如同焕发新生。 便知殿下这回是真的放下了。 宣明珠点头向奶姆保证:“嬷嬷可放心。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殿门拐角的阴影里,听见这番对话的男人慢慢蜷起手掌。 这句话,原是他从小到大的行事之则。 他为人务实而重事功,不喜空想追忆无意义的事,失之交臂的不会再回念,已经确定的也不就此沉沦。 在他心中,片刻不敢忘记老师的教诲,唯有双眼永远注视着高山景行,信近于义,恭近于礼,方能跬步千里慎始求终。 现下倒被她用来,与他一刀两断。 呵,他成了长公主的“往事”。 梅鹤庭觉得这不对。 宣明珠已成为他生命中的确定之事,他二人结发七载,情义交缠早已不可分割。再者,皇家婚姻也没有草率更改的道理。 历经那个梦境,梅鹤庭想得更分明。他已省得过往对长公主的关心不够,从今往后,他自会多留意些她的心思,多抽些时间陪伴他。 想起方才在殿中发生的事,他耳尖还有些发红,心潮犹然鼓动。 宣明珠对自己多年的情意不会一朝消散,日久见人心,她总会回心转意的。 思及此处,梅鹤庭心下稍定。 眼下首要去做的……思路清晰的少卿大人想起那本中道夭折、没能送出的《明珠集》,忖思半晌,清矜的眸色中现出一抹峰回路转的光亮。 长公主爱惊喜、好颜面,他便寻一件难得的礼物当众送她,搏她欢心一回。 “驾!” 与此同时,明德门外一骑快马绝尘而来。 这是一匹上京罕见的南疆战马,马头覆有精铁玄甲,锦障泥银雕鞍,分外精骏。 鞍上的年轻人玉冠青衣,单手驭缰,双目璀璨若星,背有一口半人高的窄长雕花檀箱。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