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一说,诸人便明白了。 有人问:“那你……也是自梦中复生之人?” “正是。”息音轻声道,“我与其他复生者无甚不同,拥有新生,和更多的牵挂不舍。” 她语声清悦,如空谷溪流:“但阿壤说得对,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性命,而无视其他人的苦难。” 说完,她走到第一秋面前。 第一秋与她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谢谢你,阿壤在你的帮助下,已经长成了光彩夺目的样子。” 第一秋双唇微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帮助?自己所为,又谈得上什么帮助呢? 临到头来,失父、失妻、失子,连岳母也要献上祭台。 息音看向屈曼英,有些愧疚地道:“我们一家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无以为报,我……心中十分不安。” 屈曼英无可规劝,她毕竟不是普通人。身为上位者,她更知道此举势在必行。她摇摇头,纵然再坚强,眼泪却已经溢出了眼眶。 息音最后看向鲍武。鲍武和李禄已经抓住了福、禄、寿、喜四人,此时他不远不近,就站在人群之中。 众目睽睽之下,息音向他一笑,轻声道:“也感谢鲍监副素日照顾。” 多少次同食同餐、多少次默然相伴,两个人如守雷池,未有半点逾礼。临了,也不过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声告别。 鲍武点点头,他并不知道此时此景应作何反应。 往事根根如尖刺。 息音怜爱地看看黄洋,说:“别怕,孩子。” 说完,她随手抽出屈曼英的腰刀,任由刀锋抵在自己咽喉。诸人连呼吸都轻不可闻,息音扫视人群,她知道自己一人生死事小,而大局影响却是甚重。 “诸位,吾以吾血,引大仁大义、英勇无畏者效之。”话落,她用力横拖,刀锋入肉,鲜血飞溅如泼墨。 屈曼英双手捂脸,众人沉默相望,没有惊呼,没有施救。 直到她身躯软倒,屈曼英这才将她搂入怀中。 到了此时,所有人方意识到,复生者重归黄土,乃是势在必行。 黄洋看了一眼外祖母,皱了皱眉,他又抬头,看向第一秋。第一秋没有说话,他甚至连表情都冷硬到机械。 “好吧,我知道你已经没有力气安慰任何人了。”黄洋嘀嘀咕咕,说:“但是你也要好生照顾自己,我跟我娘在一块,你不用挂心。” 第一秋将手搭上他的肩,他已经控制不了五指间的力气。黄洋被他抓握得生疼,呲呀咧嘴地道:“我娘洒脱得很,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说完,他看了看眼前人潮,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这样一条小虫,原本早就应该烂在土里。能够重活百年,有爹有娘,我怎么说也算是赚了。既然我爹娘都说活下来对世人不利,那我就不活了。希望你们也想开点。” 这些话,看上去很是英雄。 然而话落之后,他又低声抱怨:“我娘也真是,什么也不交待。我当她是娘亲,她当我是蠢虫。” 说完,他拾起息音掉落在地的腰刀,那刀尾尚有一根红绸。于是它锋刃上的血也就不再可怖。 黄洋将刀抵在喉头,又看了一眼第一秋,半天说:“我走了。”想了想,补了句,“别难过了。” 话落,刀锋入肉,鲜血如泉。 人群中,渐渐有复生者开始告别。 第一秋回过头,眼神寒冷如冰:“李禄、鲍武。” “在!”二人出列。 第一秋字字冰冷,道:“为诸位义士准备送行酒。” 送行酒之物,自然不必过多解释。司天监早有许多毒酒,可令人悄无声息地死去,并不会受苦。李禄应声之后,立刻前去准备。 苗耘之和裘圣白在很短时间内,便熬制出了汤药。 李禄将所有复生者集结至一处,众人身边,许多亲友垂泪相别。 白虎司的差役将汤药送上去,这汤药居然并不苦,其中还有一丝甘甜。 身后传来亲人呼唤,人群痛哭。第一秋蹲下来,一粒一粒,捡拾地上的黄沙。土妖死去之后,其沙也失了光泽。如今它们颗粒黯淡,哪还有半分息壤之神采? 第一秋将这米粒大小的黄沙拾进一个小木盒里,脸上的漠然像是成了一副面具。 谢红尘与他一粒一粒,将黄壤所化的尘沙全部拾起。 夕阳坠入天边的沉沉雾蔼里,视线开始变得昏暗不清。 那些哭喊在无尽暮色之中,也渐渐沙哑低沉下去。 人间一夜未眠。 次日,司天监还在登记复生者。 苗耘之、裘圣白等人仍在熬药。因为复生者陆续死去,天道秩序的修复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尘沙在减少,甚至有些草叶,已经可见新绿。 这么一点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