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福晋薨逝当日,太后破格准许载湉留在醇王府内为生身母亲守孝一夜,并钦定于三日后,由载沣与弟妹们扶婉贞福晋灵柩前往京西妙高峰,妥善与醇贤亲王合葬。载湉则决定为额娘辍朝十一日,以示哀痛。 外头的大雨未停,太后哭得气力虚弱,载沣便请太后往王府内的宝翰堂内暂歇,待载潋与载洵、载涛改换了孝服,三人虽都哭得双眼红肿,却也顾不得旁事,唯有连忙到宝翰堂内去问太后安。 载潋跟在兄长身后,冒着大雨一路到宝翰堂来,见崔玉贵、王商、寇连材与众多宫里的谙达都在外伺候着,便知道太后和皇上此时都在里头,她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她将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后,才低下了头,加紧了步子,冒着雨随两位兄长进到宝翰堂内。 宝翰堂是王府内正殿大书房,载潋儿时曾随兄长们在此读书习字,只是自他们长大后,此处一直无人居住,只保留王府存书,所以暖阁内略显凋敝冷清。 载潋见殿内只有李莲英一人贴身伺候着太后,太后斜倚在宝翰堂内殿的卧榻上,用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皇上则端坐在卧榻另一侧,两人中间有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放着两杯茶。 载沣躬身站在太后与皇上的对侧,满面急色,不时便问太后圣躬安否。载潋随着兄长进到内暖阁后,便跪倒先行请安,随后载沣才又问太后道,“太后圣躬不豫,需请医否?”太后却连眼也未睁,只轻轻挥了挥手道,“不用了,你们都坐。” 载潋见太后脸色苍白,听她声音微弱,心中也不禁不安起来,她才落座在太后与皇上对侧,却又听太后开口道,“醇贤亲王福晋生前劳苦功高,是皇帝的生母,如今薨逝,醇邸应以最珍贵的宝物随葬,不然就对不起她一生辛劳…载沣!我的意思不必我再多说了吧!” 载沣被问得一愣,却很快站起身来跪倒道,“是,奴才…奴才遵太后懿旨…只是,只是…”载沣尚没有说完,太后却突然拍案震怒道,“只是什么?!你吞吞吐吐有何为难,难道福晋才走你就要苛待她身后之事?!载沣,她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却是你嫡母,对你有养育之恩!” 载潋见太后动怒了,与载洵和载涛也都忙跪到,载沣一个劲在太后面前磕头,道,“太后,奴才绝无此意!福晋生前抚育奴才与弟妹们长大,奴才心中与福晋最为亲近,更是一直视福晋如亲生母亲一般,福晋过世,奴才心中悲痛不已……实在不敢也不忍苛责福晋身后之事啊!只是醇邸向来崇尚节俭,自阿玛在世时便是如此,一向没有收藏奇珍异宝的习惯…纵使奴才拿出府内所谓最珍贵的宝物来,也不知能否满足太后的要求!奴才只求太后体谅!” 太后听罢后仍不能止住火气,却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心里的火气便一股脑全都变为了悲痛,太后拍着手边的桌案与卧榻,连劝也劝不住地失声痛哭道,“我可怜的妹妹啊!…你这家里竟没件像样的宝贝予你,除去出了个宝贝皇帝,这儿还有什么呢!我苦命的妹妹…” 太后的话令载潋心头一颤,她知道太后是对醇邸不满,可载潋竟也能与太后感同身受几分,甚至能理解太后是因过度悲痛才变得无理取闹。太后哭得是那样悲切,此时的她再不是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皇太后,只是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凡人。 载湉看自己的弟弟为难,强压下心头的阵阵悲痛,起身替弟弟说话道,“亲爸爸,福晋生前崇尚节俭,看重儿女孝心与家人团圆,不贪恋身外之物,儿臣明白亲爸爸心意,只是儿臣希望能顺从福晋生前心愿为福晋主持身后之事,还望亲爸爸能够理解,也请亲爸爸珍重圣躬,节哀顺变。” 太后缓缓止住了哭泣,却仍然哽咽,她示意皇上坐,载湉才坐回到她身侧,太后此刻才微微睁开了双眼,载潋却发觉太后的双眼已经肿得难以睁开了。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后厉声道,“皇上说得明白,福晋看重儿女孝心,所以载沣你记着,就算你手里拿不出宝贝来给福晋,也必须要体面妥善地为福晋奉安,若有半分差错,我这双眼就在宫里头盯着你,绝对头一个不放过!” 载沣听罢后唯有诚惶诚恐地连连叩头,道,“奴才必当妥善为大额娘奉安,绝不敢有半分纰漏,还请太后宽心。” 雨势渐小后,太后才自醇王府起驾回宫,众人恭送太后离去后,载沣兄弟三人才去伺候皇上更换孝服,而载潋则转身回了停放着额娘灵柩的大殿里去。 载潋才踏进大殿内半步,已见其间人头攒动,有许多她不认得的命妇格格们都到府上来吊唁额娘,眼下兄长们皆不在,纵使载潋心底仍悲痛难遏,可她作为婉贞福晋名义上的膝下独女,便强压下悲痛,一一去见过来客,规规矩矩地行礼,礼貌道谢。 醇贤亲王两位侧福晋刘佳氏与李佳氏也都出现在灵堂内,各自由侍女搀扶着,在殿内向前来吊唁的命妇见礼。刘佳氏脸上也挂着泪,而她却不是在哭福晋,她是在哭自己,她哭自己熬过了大半生,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终于可以在府里当家作主,终于可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