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间虽是谈笑,但他心中却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 若果真如所说这般轻松,那日便不会如此干脆地拒绝晏泯的提议了。 诸多世事非人力可以左右,但总要先尽了人力再说,哪怕这人力,需要用性命去尽——纵观古今,这世间,与史书之上总是需要有这样的傻人。 衡玉下意识地看着身侧的那个傻人。 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她从来不知可以有人将家与国,分得这般清楚。 她虽也自认还算理智,但到底只是嘴上说说,且与他所处的位置截然不同—— 他的家仇就只是家仇,从不曾有过半分混淆,他对最高位置上的那个人心中不会无恨,但却依旧愿为江山安定洒尽热血。 若说唯一的混淆之处,那便是,无论是家仇还是所肩负着的国之重责、北地重担,他都牺牲得太多了。 “侯爷,你不怨吗?”她忽然轻声问。 “怨。”萧牧没有犹豫。 “那何故如此坚守?” 衡玉觉得,若比起惨来,她是远不如他的。 家中世代皆为忠臣,洒了不知多少热血,却换来家人尽受冤而死,至今还背负着反贼之名,自己都没家了,还哪里来的心情要去护住天下人的家呢? 她甚至想,若她是他,大抵要连这世间也一并怨上了,至少是不会再喜欢这世间了。 “我幼时便曾在父亲面前立誓,毕生要护大盛江山安稳。父亲说,时家所效忠的非是某个位置,更非某个人,而是大盛疆土。” 忆起旧事,他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惭愧落寞:“年少顽劣,心性不羁,曾答应父亲过许多事,都未曾做到。若是可以,此一桩,我想要守诺。” 其他事他不敢下定论,但于守护大盛江山此一事上,他相信,父亲至死也不会有悔。 “此诺侯爷守得很好。”衡玉看着他道:“纵日后所行之道看似有异,但我想若时伯父在天有灵,也会赞成的,因为他定会明白,侯爷之心未改,从来都只在一个‘守’字之上。” 舒国公的事迹她听过许多,其人刚毅,纵含冤而死,但守大盛江山之心不会有悔。 可于他的家人呢,他当真也不悔吗? 一些危机的来临,看似突然,却不会当真毫无预兆,尤其是身为一家之主不会没有丝毫察觉——所以时家才会有提前送走晏泯之举。 只是在舒国公看来,自己没有选择,或者说也曾试图做过挽救,但到底未曾动过造反之心。 萧牧很像他的父亲,却总归不是他的父亲,或者说他吸取了父亲的经验——所以他会“不得不战”。 “你倒是将开脱之辞都替我想好了。”萧牧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谢了。” “不必客气,谁叫你我是盟友呢。”衡玉说着,忽然想到:“侯爷是不打算对裴家做什么了,对吧?” “嗯,裴家不过是颗棋子而已,至于裴定,更是棋子手中的棋子,他在裴氏族中无足轻重,于我而言并无用处。”萧牧道:“且如今进京在即,暂且不宜暴露太多,应避免与姜正辅正面交锋,如此更方便入京之后行事。” 衡玉赞成点头:“那待侯爷走后,裴刺史也总算能睡个好觉,多吃一碗饭了,大抵是要烧高香放炮竹磕头恭送的程度。” 萧牧睨她一眼:“怎么,我是瘟神不成。”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