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接过盘缠的那一刻,心中的一切不满不甘都奇异地消散了。 他本是抱了必死之心,谁知上天眷顾,他竟然没死。 他和父亲辗转来到北地找到了那个少年,他们都活下来了。 少年是主,他为仆,但前者却半点也不像个主子。 慢慢地他发现,对方甚至也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复仇者。 当年孤身逃出京师的少年,很快长成了众人追随的大将军。 这位将军志坚而心善,他有时甚至觉得这种善良太傻了些。 若不傻,怎至于身处此时这般危境? 将军分明有过很多次机会的,无论是复仇还是放手一争…… 可将军从不愿放手。 他守着一方百姓,怜悯这苍生黎民——其志之坚,甚至到了顽固的地步,如磐石立于天地间,谁也无法撼动。 严明暗暗咬紧了牙。 简直可气至极! 但父亲说,正因其可气,才更可贵。 父亲一直尊重着将军的选择,并对他说——遇主如此,生死前路皆无需论,安心追随即可。 追随…… 可人都要没了,还能去哪里追随? 严明紧咬着的牙关慢慢松开,只觉从未如此时这般茫然无措过。 他甚至是害怕的。 严明不觉间红了眼眶,捏紧的拳渐渐无力。 他害怕的是,他与这世间皆留不住那个顽固的傻人—— 衡玉随着印海来到了侯府最西面的一座偏院前。 院外守着两名玄衣护卫,见得印海便行礼,行礼间目不斜视,并不多看衡玉一眼。 夜色中,这座偏院愈发显得沉暗肃冷。 “那几具尸首何在?”进了院内,印海向一名迎上来的护卫问道。 昨夜的刺客不下四十人之多,没有必要将数十具尸首都带回来。而带回的这几具,其中便有这群人当中的头目。 那护卫道:“回印副将,安置在肆号房内。” 衡玉闻声看向前方一排房屋,目光落在第四间。 如此井然有序,看来这间偏院存在的作用是专拿来办一些不大适合于明面上进行的“差事”—— 她未有多看别处,只跟着印海来到那间房前。 “吉画师之前……见过死人吗?”印海推门之际,到底犹豫了一下,向衡玉问道。 他的小心翼翼让衡玉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笑:“见过的,印副将放心,我不惧这些。” 印海这才将门推开。 他没办法不小心,毕竟若将小姑娘吓出了个好歹来,待他家将军醒了,入赘无门,要找谁讨说法去? 印海陪着衡玉走了进去。 不过是些刺客,尸首自然不会安置得如何妥帖,几具尸体就这么横放在地上,勉强扯了白布蒙住了头脸。 好在是冬日,又未曾停放太久,时间还算新鲜,除了些残留的血腥气之外,并无其它异味。 衡玉在一具尸身旁半蹲身下来,没有犹豫地拿起那尸首的左手,查看其手腕内侧。 那冰冷发青的手腕之上,什么都没有。 衡玉微皱眉。 难道是她猜错了吗?这些人出现在营洲的时机,只是巧合而已? 旋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将那盖在尸首脸上的白布扯下。 这是一张还很年轻的面孔,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衡玉旋即来到另一具尸身旁,同样拿起了其左手—— 印海见状思忖着问:“吉画师……是在找什么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女孩子的身形仿佛被定住。 好一会儿,才听她开口—— “是,找到了。” 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那只手腕内侧的刺青图纹,女孩子平静的眼睛里似有暗涌在翻动。 这刺青她不知画了多少次,在脑海中又重现了多少次,午夜梦回间,如最可怕的恶鬼将她牢牢困在八年前的那场噩梦中。 衡玉将此具尸首上覆着的白布也缓缓揭下。 此人的年纪看起来少说也有四十岁往上—— 方才那具年轻的尸首手腕内侧并无刺青在,她想应当是暗月楼易主后,再吸纳进来的死士便未再沿用之前的图纹。 而眼下看来,她猜对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