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林变成这样,是母亲溺爱。母亲变成这样,或是因父亲、因身边人、因她的爹娘人人皆如此…” “在母亲眼里,我来到这世间是多余的累赘,事事都该围着庆林转,替他当牛做马,稍有些马虎,就成了她口中该替庆林去死的讨债鬼了……这世间事,当真就该是这般道理吗?” 耳边又响起那些诛心之言,苗娘子浑身发着颤,不由闭紧了眼睛。 柳荀看得心揪,在她身前半蹲身下来,想要抬手去扶她的肩,又觉失礼,遂收回。 只能道:“人来此世间一遭,表皮样貌、姓甚名谁,皆是身外物,苗娘子就是苗娘子自己,不是为他人而活,也不该为他人而活——世间道理甚多,有些是歪理,有些是强词夺理,不该因盲从者众多,便认为错在己身!” “苗掌柜让在下仰慕之处在于坚韧、良善、勤恳,这些方是苗掌柜内在之精魄,而那些被愚昧之人强加于身之物,只该一把火通通烧干净,断不可由其侵染吞噬——” 苗娘子听得怔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 她知这人说话一向拗口,甚至没用吟诗来表达,已是十分顾虑她的表现…… 可是,他方才说—— “仰……慕?”苗娘子有些怔然地重复道。 这两个字,她且还是能够听懂的。 可,他说仰慕自己? 她不是没察觉到他那些不同于其他人的眼神举止,可她如何也没想到过,那会是仰慕的心情。 所谓仰慕,该是平视、甚至是仰视的意思,对吗? 但他才高八斗衣不染尘,而她不过是个市井粗妇,怎配得上…… 是,哪怕她看似不好欺负,性子爽利,嘴上不饶人,可骨子里自幼被养成的“自轻”,却像生了锈的锁链,始终困着她。 柳荀方才不自觉吐露心声,此时被她盯着,只觉心慌意乱。 但有些话,他必须要说—— “苗掌柜身处诸多不公之中,仍能自立自强,坚守善心,此等境界是我所不能达,该为吾之楷模。”柳荀一鼓作气道:“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二字不在浅表,而在品格,故而在我眼中,苗掌柜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四目相对,他忐忑紧张却眼神坚定,仿佛有着将她的一切自我质疑都全部打散的力量。 苗娘子平生第一次红了耳根。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好像听人唱过。 “我……我听不甚懂。” 她将视线躲开,落在他湿透的衣袍上,这才连忙问:“不冷吗?” 柳荀望着她,笑道:“不冷。” 无论如何,他总算说出来了。 至于她的回应,他当下并无意强求。 然而他话音刚落,忽然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你先烤着火等一等!”苗娘子起身,将身上的被子抽离,塞给了柳荀,自己则往内屋快步走去。 柳荀抱着被子,怔然片刻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苗娘子回房更衣罢,很快抱着一身男子的棉袍出来了。 “……是新裁的,袖口还没缝牢,没人穿过,你先暂时换上,将自己的衣物脱下来烤干。” “多谢苗掌柜。”柳荀起身接过,看着那未缝完的衣袖,心中了然。 大约……是给她那弟弟做的新衣吧。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