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然而立场不同,再怎么信服,该针锋相对还是针锋相对。 大司马笔力刚健,字句凝练,严谨清晰。太傅谢微手里拿着贺洗尘的政论文,开口称赞道,若家中子弟能得梁君五分神/韵,实乃谢家之幸。不过 所有谈话一旦出现「不过」,前面的半句基本等于废话,后面的半句才是绵里藏针的打擂台。 不过其中关于「九品官人之法 」的批语,未免太过苛刻些。谢微是谢氏士族的族长,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凤目长而利。 众人闻言,连忙敛色屏气,正襟危坐。主座上的魏玠面露兴趣,眼神在谢贺两人间游移。 却见贺洗尘将长袖拢好,不慌不忙说道:敢问谢君,当年陈公创建「九品官人之法」,所为何事? 谢微将手中的文章放在案桌上,沉声道:陈公大能,欲纠正察举之流弊,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 本立格之体 ,将谓人伦有序,若贯鱼成次也。贺洗尘掀起半阖的眼皮,中正品评人物,家世、行状、定品。然而如今重门第而轻才德,只以门第取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清浊分流,公门有公,卿门有卿。岂能谓之乃陈公初衷?岂能谓之乃选贤任能? 朝堂之上一时雅雀无声,有一两个清流大夫急红了眼,刚想出声反驳,就听谢微应声道:乱世荒年,人口流离,腐败不堪的察举制早已不适用于今朝。九品制乃先人所创,沿用至今,若也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奈何? 这小狐狸怎么回事? 贺洗尘眉头一跳,这个坑挖得太明显,反而让他踟蹰犹疑起来。他凝神望向对面,不苟言笑的谢微正坐在席上,忽然对他扬起一个弧度,狡猾,却光明磊落,跟抱小衡不安分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哪是跟我打擂台,分明是要拉我上贼船!啧!竟然被个四十岁的小朋友当枪使了? 贺洗尘又是不爽又是好笑,心里却忍不住生出志同道合的惺惺相惜之情。他双袖一振,立起腰身,肃然沉声道:奈何?穷则思变,破而后立! 以谢贺两人的争论为始,朝堂上清浊两派开始大肆互相攻讦 。至于引起事端的两人,却在无人注意的隐蔽处,默默隔空对饮一杯。 退朝后,贺洗尘只想回野狐巷吃鲜羊奶酥、胡炮肉和跳丸炙,配上一壶清茶,简直天上人间。结果没走上两步,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大司马,陛下请您移步斋居相谈。 陆陆续续出宫的朝臣面露惊疑,贺洗尘却可惜家里一桌好菜,面上仍旧是温文尔雅的笑意:劳烦中常侍带路 。 两人与众人相背而行,到了无人的长廊,偶尔有内臣匆匆行礼而过,襟袖摆动间香气盈盈。贺洗尘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喷嚏,眼眶瞬间红起来直掉眼泪。 哈哈,怎么还是老样子?中常侍王陵不留情面地嘲笑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他跟前,你要是在清流名士前这般失态,肯定会被他们奚落至死! 贺洗尘用手帕擦干眼泪,答道:有些香料我闻着实在呛人,没法子。他将手帕叠好塞进怀里,你也不缺帕子,就不还你了。时下处处有香风,我的日子难过得很。 切!德行!王陵啐了他一口。 贺洗尘笑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女郎一番,说道:好久不见,灵符。 王陵也怀念地抿起嘴角:好久不见,道子。 五年前贺洗尘出门游学,路上与王陵、庾渺相识相知。三人也是奇葩,各自取号,游走山河。游学本来是积累名望的途径,却被他们搞成一桩悬案如今还没人知道那本《荷锄集》就是三人所著。 我还以为你会去罗浮山寻抱朴子 ,没想到你也进了朝堂。贺洗尘戏谑道,宫门深深,骑驴道人要到哪儿找驴去? 无妨。没有驴,马也行;没有马,靠我的双脚也行!王陵笑道,你呢?苦斋居士不是一心逍遥人世? 贺洗尘呲起牙:行行停停,走哪是哪。纵无龙肝凤髓、琼浆玉液,此心安处,我便欢喜。 路不长,很快就到魏玠的斋居前。庭院的两株骨里红朱砂梅的花瓣深红艳丽,沾着雪水仿佛美人雪肤上的朱砂痣。 贺洗尘临风观赏,忽听王陵从斋居中退出来,小声道:进去吧,小心一点。又顿了一下,苦笑道,错了,应该是你手下留情一点。 我可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你怎么说话呢?贺洗尘佯装不悦,下巴一扬,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小丫头,等我出来,你得给我折一枝梅花赔礼道歉。 王陵只能无奈地喏喏应是。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扉后,她眼中暖意渐渐熄成星火灰烬,嘴角的笑容慢慢落下,变成意味难明的冷涩。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