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喉咙失声,耳朵失聪,唯有一双眼睛变得分外敏锐。一瞬间,周围原本漆黑的天色对我来说忽然变成了一种灰蒙蒙的幽光,而冥在那片光里更是耀眼得如同太阳一般,灼烫刺目,让我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眼睛,下意识想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但身体动不了。 手和脚仿佛凝固了。确切的说,是身体周围的时间给凝固了。 于是视线变得更加敏锐起来,敏锐得令墙上时钟那根纤细的秒针,在我眼里就仿佛一条漆黑的铁轨,轰隆隆带着轨道上奔腾的时间冲刺在时钟表面。 然后,时间以我从未见过的速度风驰电掣地跑动起来。 就在一秒钟前它的时针还指在12点,一秒钟之后它已指向5点。 清晨五点。 万物苏醒,晨曦展露。 四周灰蒙蒙的光由此变得苍白起来,幽光变得耀眼,同冥周身的光芒几乎融为一体。周围于是变得更为灼烫,我感到自己就像凝固在了一桶逐渐升温的水壶中,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水由冰冷迅速变成沸腾,让我身体痛到几欲撕裂,但逃不走,忍受不住,就连痛苦的尖叫声也发不出来。 只能将自己目光死死锁定在冥耀眼的身体上,以求能透过那片光芒看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他突然消失了。地上那支玉血沁心也不见了,唯有我的行李包仍在原地静躺着,好似我匆匆离去忘了将它带走的样子。 与此同时,画廊那扇玻璃门被推了开来,门外走进一道疲惫的身影。 是载静。 他找我找到清晨,所以进屋的每一下脚步都走得很慢。 看起来累极且心事重重,以至踢到了地上那只行李包也几乎浑然未觉。 随后终于觉察到了,他愣了愣,停下脚步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画廊里的灯。 灯亮起的一瞬他再度一愣,而我则几乎放声尖叫。 因为那灼烫的灯光让我感到自己身体瞬间被彻底烧灼了起来,由皮肉直到骨骼,再经由骨髓直达每一个细胞。 可我依旧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一点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朝他看着,看他蹙了蹙眉将我的行李包拾起,迟疑了下将它打开。 随后从里面翻出了他一百三十九年前送我的那件旗服。他怔怔朝它看着,想着什么,以至没有留意到一点红光从衣服内突然跌出,叮的声脆响落在他脚下的地板上。 是那支脱离了我身体的玉血沁心。 它不知怎的被裹在了我行李包的衣服里。见到它的一瞬,载静猛抬头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我不由吃了一惊。 以为他看到我了,看到了我正被周围耀眼灼热的光芒渐渐烧成灰烬的这副鬼样子。 但很快意识到,他只是在看着我身后那副画。 那幅穿着他手中这件旗服,发髻上斜插着玉血沁心的我的肖像画。 然后他嘴唇动了动。 似乎是在说着两个字,朱珠。 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说这两个字,也不确定那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究竟是明白了一切,还是依旧如在雾境般茫然。 什么也无法去确认,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身体彻底碎散了开来。 被焚烧成灰,再被空气轻轻的流动转瞬带动成碎散的雾气,绕过他的身体,绕过他的手指,绕过他凝视着我画像的那双一动不动的视线。 然后,什么感觉也没了。 视觉,嗅觉,触觉,以及心里那些纷杂混乱的感觉。 那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谁说小美人鱼最后的选择是极其悲哀的呢。 至少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在失去了一切后,当化作泡沫的一瞬,对于她来说,什么样的悲哀也就感觉不到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因而,什么样的情感也都可以被轻易忘却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自己放不下的,就让时间带走它。 时间带不走的,就由消亡抚平它。 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垂不朽,惟独消亡。 而这,就是我所未能来得及对冥说出口的,我从他目光里所见到的东西。 12月21日,下雪了。 细碎得跟我分散在空气里的身体一样的雪。 ——尾声—— 他们说让若雷大街上有家新开的画廊,卖的是画廊主人所绘制的一些作品。 大多是些风景,偶尔也可见一些肖像画,画的都是他身边的朋友或者顾客。 原本倒也没什么特别,但其中有一幅,却无法不令他们感到惊奇。 m.zzwTwX.COm